13、劳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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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玩间去到昨日那地，顺路去与贺连打招呼。书生还是背起一个大书箱，几卷画悬在那，画中牡丹笔法不算高妙，却有些灵动神韵，若有大家见了，许会认为这年轻人值得指点一番。上午到那边去的人不多，他看摊把贺兰也带了来，正与她说话，见二人来了，喜道：“欧阳公子，尹兄！”
“贺兄来得这么早？哟，小妹子也在。”尹千觞自来熟地与贺兰打招呼，小姑娘瞟他一眼，扯紧了兄长的衣袖。贺连安抚地摸摸她脑袋，乐呵呵道：“二位闲着？用点小吃如何？”
那时节茶馆里也清闲，上了信阳毛尖，香气鲜活，白瓷衬着嫩绿茶汤，十分好看。四人围坐，谈些洛阳风物，变成贺连一人说个不停。
“城西周家去过了没？他们那有种叫‘墨玉’的黑色牡丹，挺新奇的，看的人可多了。不过花期好像不长，这时节，大概已经要落了。”
“哦对，还有种白牡丹，不过那个很少种在园子里，太金贵了，都做成盆栽送人，养在厅堂上，寻常人难见一次……”
尹千觞专心听着，偶尔瞧眼欧阳少恭，见他听得不甚专注，反对着贺兰不断打量。小女孩双手捧着一块牡丹饼，有一口没一口地咬，乌溜溜眼睛竟也直望着他。两人不语而对，眉眼传情，场景委实奇特了点。又瞧瞧贺连，年轻人愉快地笑着，全未察觉气氛有何不妥。欧阳少恭皱皱眉，似是发觉尹千觞看着他们，向他微微一笑。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又闲聊一会，欧阳少恭适时搭话，一反方才缄默。贺兰眨巴乌黑眸子，瞥他一眼，含着吃的正要说话，店小二一声吆喝：“哎，那个卖画的小哥！有人找你！”
门外摊上画都收了，贺连满头雾水地出去，见两个年轻姑娘在那交谈，其中一个正是昨日傍晚赶来买画的女孩。贺兰紧跟其后，尹千觞跟欧阳少恭对视一眼，起身也走出茶馆。那女孩跟着她家小姐专意来挑画，贺连便一卷卷展开与她们看，笑容温和明朗。贺兰靠着书箱看他们说话，仍捧着牡丹饼慢慢咬，脚尖在地上画着圈。
“贺兄既然有生意忙，就不叨扰了，我们随便逛逛去。”
“啊？……好吧，两位要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问我就是！”
“自然如此。”欧阳少恭施然行礼，末了意味深长地向贺兰投去目光。小姑娘也抬头望他，抿嘴轻轻点了点头。尹千觞只觉他俩间有隐情，当着贺连又不便直问，摸摸下巴什么也没说。
“……你们要是去到东街，有家胡麻饼特别好吃，一定尝尝。”贺连并未发觉什么不妥，犹自兴致勃勃地推荐着。
“少恭，你刚才跟那小丫头看什么呢？”日沉星起，早已不是“刚才”，姹紫嫣红在暮色里沉寂，街上又一次冷清起来，二人并肩慢慢行着，尹千觞寻着时机终于一吐疑惑，“奇奇怪怪的……”
一个小姑娘跟一个青年人这样眉目传情，饶是谁见了都觉得古怪。
“奇怪？”欧阳少恭还是一派从容淡定，“我见贺兰姑娘伶俐聪敏，十分可爱，多看几眼有何不妥？”
尹千觞知他是拿话搪塞，犹豫会又问：“她该不会……真是……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遥遥眺望长街尽头，“能守着在乎的那个人，不就够了？”
那一瞬他似乎读出欧阳少恭眼里潜藏的怅然，心一动，不再说起这事。
忽而一抹明亮金色自漫天绯红腾起，悠悠然在他们面前打着转，落在欧阳少恭肩上。
符鸟停于掌心，翘着尖尖尾巴，欧阳少恭神情却凝重起来。尹千觞见他低眼忖思，好意道：“怎么了？”
“青玉坛的事情而已。”他将符鸟收入袖中，笑笑，“这长老当得扫兴，事务繁杂，怕得提前赶回去，不能长陪千觞了。”
“哪里话，既然有事，怎好意思耽误少恭时间？”尹千觞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失落，顿了顿问道，“那……何时动身？”
“明日清晨。”
所余的便只有今晚。
晚间一切正常，依旧在一间客房里歇下，依旧前尘纷乱入梦，依旧醒时香气萦绕。唯一不同的，仅是尹千觞睁眼便见欧阳少恭坐在大开的窗下，月光落了一身。他迎着那一片高天白月，扬头似在思索，发辫拢于身后，一把乌发笔直垂下。
他眨眨眼驱赶干涩感，凝视深夜里那人背影。雪也似的光冰冷地打在视野里，反刺得他合起眼，恍惚忆起自己重伤醒来见到灼人日光时的感觉，和掩起窗帘的那个清瘦身形。
许是听见那声轻叹，欧阳少恭偏头回望，正撞上尹千觞再睁眼，两下里皆是一怔。
“这么晚……还不睡？明天还得赶路呢。”
“偶尔无眠，不妨事。千觞怎么醒了，可是我吵着了？”
“没有没有。最近老做梦，一会醒一会睡的，不用在意。”
欧阳少恭轻轻笑了，月色越显得他这笑隐约飘渺。
“我记得千觞下山时，曾予你一个千里香囊，是凝神静气之物，却没点助力么？”
尹千觞摸摸腰间，小巧香囊正乖乖躺在那：“没事，是最近才有的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如此便好。”
“少恭是在担心什么事么？”尹千觞索性坐起来，“自从接了那只符鸟，就心不在焉的。”
“……想不到千觞敏锐如此。”欧阳少恭依然端坐着，垂下眼帘，“的确有些棘手之事。”
“我能帮上忙么？”
欧阳少恭有些惊讶：“不敢劳烦千觞。”
“什么劳烦。朋友有难，相帮岂非常情？”尹千觞坚定地回望。
“朋友……那么，”他叹一声，解下腰间那香袋，走到尹千觞面前递与他，背着光，眉眼沉在暗夜里，“少恭多谢千觞这份古道热肠。”
还未破晓，驿站已响起蹄声。马车套好了，车夫还在做最后的准备。车中人撩起帘，向车下伫立的人道：“那就有劳千觞了。”
“没关系，我闲着也是闲着，有事尽管和我说。”尹千觞轻松笑了，“能帮上你的忙，很高兴。”
欧阳少恭也一笑，听车夫喊了声“走咯”，深深凝视他一眼，道：“保重。”
“放心吧。你……路上小心。”
尹千觞目送马车向城门而去。天色渐亮，他转身向回走，腰上香袋散发浅淡香气。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劳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