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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孙家把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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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叫来管家,摒退了其它下人,指着那账本说:“你看看这几笔,记着某年某月打了一套官窑霁红碗,可是渣呢?每个月府里都会打破几套价值不菲的精瓷,下人手上是长刺了不成?还有每个月买花的钱,买多少死多少,这些花匠连花都养不活还要他做什么?还有厨房的开销,鸡蛋一个十文钱,莫非这蛋是天上的仙鸡下的?
还有这些,上个月苏姨娘买首饰用银多少,方姨娘买衣服用银多少,柳姨娘又支了多少,可是我也没见方姨娘天天换新衣啊,那些钱都到哪里去了?”
管家抹把汗,没想到这面瓜奶奶这么精明,竟是扮猪吃老虎,以前真是看错了她。
“奶奶容禀,谁家的下人不仗着主子占些便宜,若是这样计较起来,这活都没法干了。按京城的行情,予十买五,已经算是良厚了。”
迎春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京城的仆役最多,达官贵人都耻于市人交易,也没时间广采市价,只能任仆人鱼肉。比如大观园小厨房柳家的说一个鸡蛋十文钱,实价则一半都不到。
迎春合上账本,道:“这仆役沾些主子的便宜,这也是常事,只是这种占法,实在太过份了。不出几年,只怕这个家都要被你们搬走了呢。你说这样贪法,大爷是不是能容忍呢?”
管家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磕头:“求奶奶手下留情,这些亏空小的们会想法补的。”
迎春一笑,哪怕是把孙家败光了与她何干,冷冷地说:“我没说要你们补亏空,只要你们不要太过份就行了。可是你们实在是太过份了。”
管家脸上神色变了又变。迎春看在眼里,心里有了个想法,说:“难道你有难言之隐?若有苦衷,你可直说,我不是不讲理的人。”
管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迎春又说:“人都是无利不起早,为了让下人们尽心做事,他们楷点油,主子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太过份了不行,你看这账,铺子里连着几个月都亏损,那么好的铺面,居然不赚钱,连个理由都没有。怎能不问个为什么。”
管家咬了咬牙,说:“小的们贪便宜,都是按京师行情来的,予十买五,也算厚道了。之所以账面亏空太多,是另有缘故的。”
“到底是什么缘故,你照实说,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你说了实话,我就不怪你。”迎春越发和颜悦色。
管家说:“奶奶请看,这几笔都是太太的,每次太太娘家人上门,太太都要送许多东西。这前门大街的绸缎铺,是苏姨娘的表哥冯元管着,亏成这样,小的哪里敢问。后院的脂粉衣料的采购是方姨娘的娘家哥哥,是管着。还有这好几笔去路不明来历也不明的账,都是大爷弄的,官场上的事,奶奶不知道,也不要问了。”
迎春心里明白,便不再问。只问冯元是谁。
“他是苏姨娘的表哥。”
迎春想起件事来,说:“往日里我在花园里看到一个年轻后生在和苏姨娘说话,长得很是精神,莫非是他?”
“就是他。”
“表哥表妹,”迎春冷笑,“感情不错嘛。”
管家不敢搭腔。迎春出了一会儿神,象是在思考什么,管家也不敢打扰。
半晌,迎春笑道:“这家事反正不是我管,我也不罚你,也不会告诉大爷,只提醒你一声,不管你有多少苦衷,总之府里亏空太大了,大爷迟早会发现,到时候就是你这个管家的罪过。到时候你怎么办?”
管家苦着脸,道:“小的们贪这一点儿,爷未必知道,可是亏空这么大,爷肯定会知道,到时候都是小的来扛,真是不公平。只求奶奶体谅,说句公道话。”
迎春笑道:“我知道府里的亏空是怎么回事,苏姨娘的表哥,太太,还有方姨娘的哥哥都有责任,想让我瞒着大爷,或是大爷发现时帮你说句公道话也不难,只是……你也要做点什么。”
管家知道她要提条件,便说:“不知奶奶有何吩咐,小的万死不辞。”
“也不需要你万死。只要你留意些,大爷在外面跟什么人来往,都做了什么,那几项款子到底去了哪里,还有那苏姨娘的表哥一般都在什么时候进内院探她,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你们虚报损耗贪墨钱粮的事我可以放过一边,更不会告诉大爷。”
管家不敢多说,只得连连称是,表示今后只跟着大奶奶行事了。
迎春打发管家回去,自己坐在椅上出神,司棋进来倒茶,说:“姑娘查出孙府的账目有问题,为何不趁机将管家的苏姨娘拿下,接过管家大权?”
绣橘说:“是啊,管家大权本来就应该由正室掌管,孙家这样宠妾灭妻,实在不成规矩。”
迎春说:“我又不打算在孙家长待,家业败光了与我何干,争这管家大权做什么,没得招些不必要的敌人。再者,孙家宠妾灭妻,也是桩罪过,到时打官司时还可以用得上。”
司棋原本也不支持姑娘要和孙家和离的打算,见她主意坚定,也只得做罢。
这里迎春收服了管家下人,还得面对难缠的孙绍祖。
那孙绍祖自她回来后,时常纠缠,迎春百般推拒,又鼓励姨娘们争宠抢人,也不知是得不到手的就稀罕,还是姨娘们魅力不够,缺少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内在,总之,孙绍祖就是觉得迎春最与众不同,分外有吸引力。先前还能被姨娘们拉走,后来迎春推拒的次数多了,越发使得他心痒难耐。
孙绍祖虽是粗鲁武人,却不是无知之人,几次下来也觉察出来不对,先前还以为迎春懦弱容让,不想与姨娘争宠,后来才觉得分明就是憎恶自己。这一肚子火气再也憋不住。
这一日晚饭时孙绍祖又到迎春屋里一起用饭,迎春作陪,为他倒酒夹菜,孙绍祖喝了酒打着酒嗝,斜眼看她,只见她不施脂粉,穿一件半旧的家常衣,一头乌发松松挽着,只插了一根羊脂白玉簪,并无其它饰物,肌肤莹洁,眼同秋水,眉如远山,娴雅端庄,温柔可亲,与那些妖娆艳丽的姨娘不同,别有一番高贵出尘的气度。
奇怪,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的魅力。如果说以前的她象一颗莹润的珍珠,那么现在的她则是珍珠之王,只静静地待在那里,就散发着夺人眼目的光辉。
孙绍祖趁醉去抓迎春的手,道;“今晚爷就歇在这里,谁也别想拉我走,告诉丫头,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许打扰。”
迎春把手抽出来,冷冷地说:“妾蒲柳之姿,不能侍候爷这样的英雄人物,爷还是找别人吧,今天晚上该轮到柳姨娘,她正伸长脖子盼着呢,爷怎么可以辜负人家。”
孙绍祖一拍桌子,提高嗓门吼道:“你这是做妻子的态度吗?哪有把丈夫往外撵的?”
迎春也提高嗓门:“爷什么时候把我当妻子看待过,哪有丈夫把妻子当奴当婢,不是打就是骂的?”
孙绍祖语塞,又道:“谁家夫妻没有绊嘴磕牙的时候,你也是大家子出身,这般小气。”
迎春冷笑:“你说对了,我就是小气,我就是记仇。我还记得你把我打得起不来床,身上瘀血几日不散,还清楚记得我忍无可忍,上吊自尽,你连问都不问一声,更没有请医生诊治求药。似你这等豺狼心性,不把妻子当人,还想让我把你当丈夫吗?”
“你,你,你……”孙绍祖又气又急说明不出话来。
“我,我,我,我怎么了?”迎春反诘,“没错,我是木讷,是不解风情,不会迎合奉承你,这些都不是你虐待妻子的理由。谁说妻子不令丈夫满意了,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就可以剥夺尊严任人践踏?”
长期憋了一肚子火的迎春尽情抒发了对残暴者欺压弱者的愤懑,把孙绍祖劈头盖脸骂得狗血喷头。
孙绍祖想到结婚以来对迎春从未有过体贴温柔,难怪她会暴发,便忍了气,没有和她对吵,说:“以前都是我不对,从今以后我不再打骂你,咱们好好过吧。”
说这话时,孙绍祖绝对是真心的,比珍珠还真,问题是男人的真心保质期很短,有时甚至不过夜。
迎春白他一眼,道:“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衙门干嘛。我就是孤独终老,把这颗心砸碎了也不会给那侮辱践踏过我的人。你打起老婆如此有种,何不强硬到底,不要再进我这个门。”
女主被男人百般虐待利用,甚至打骂凌辱,然后该男人说几句好话,说明自己是由苦衷的,再表示一下悔改,送个鲜花钻戒,说我们重新开始吧,两人就甜蜜结局了。对这样的狗血剧情,迎春向来觉得恶寒,这只能在小说中才会发生的事她并不打算发生在自己头上。
孙绍祖见自己好好说话仍然被迎春拒绝,登时气得火冒三丈,站起来拍桌子怒吼道:“你是我五千两银子买来的老婆,本就该伏侍我,你还反了天了。”
说着,便伸手来拉,想来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