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香如梦》哑丫

41、真象（6）

　　眉如新月，唇如红樱，一双杏眼正高傲瞪着向我渐近的霍去病。一直以为自己的脸已够小，看到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瓜子小脸。额际稍有稚气，但眉目间的傲气更加让她引人注目。头上绢花间的金蕊丝在微风中轻颤，她却娇娇柔柔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那只高抬的胳膊都没有放下，披风下那件五色金丝绣鸾鸟百锦衣刺眼夺目。看着那双傲气十足却又呆呆盯着身边皱着眉霍去病的脸，突然有些疼。也不知是心酸身边的男人太过于招人喜欢，还是怜惜女子眼中傲气与坚持。
　　“这是长公主！”身边的男人接过我手中的银壶，低声提醒道。
　　“见过公主！”侧身行礼，恭敬低头盯着廊前残雪。如此身着华丽又叫着霍去病为表哥的人本身就不多，就算再孤陋寡闻也应该清楚，眼前这位长公主就是汉武帝与卫皇后的长女，最得皇帝喜欢的当利公主（为了与武帝的姐姐长公主区分开来，一般史上称卫长公主或者当得利公主）──刘妍。
　　一阵冷风吹来，不禁打了个颤，不远处站着的公主没有任何提示，半弯的膝盖变得有些酸麻。突然有些觉悟，自己也许行错了礼，教我礼仪的礼师还没有入府，自己行的只是家常用礼，这下在公主面前礼仪不周，丢脸的可是堂堂的侯府。轻推紧拽着我胳膊的男人，捋开皮披，就要跪地叩拜。那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没有一丝放开的迹象。不解抬头，只见霍去病依然皱着眉盯着我企图拉开他胳膊的手，抬眼看了看我。
　　“这是你表嫂！”愕然看着抿唇沉声说明的霍去病，他正严肃看着缓步走近，仔细打量我的女子。半弯的膝盖有些麻木，扶着身边那条推托不开的胳膊，盯着怒气正烧的公主，如芒在背！
　　“表嫂请起！”她微微一顿，恍惚回神，面带微笑，伸手虚扶，眼里的怒气转瞬化为虚无。也许因为霍去病的目光太过严厉，也许因为公主自我高贵的矜持，她停在五步以外微笑着，“侯府进献的豆腐，母后十分喜欢，听闻是表叔公精心传授表嫂的技艺，所以特赐金花二朵！”随即扫了眼一边捧着锦盒的婢女。
　　想到教人做豆腐，只是因为冬日几乎没有什么青菜，食物乏味单调，所以用府内存放的大豆来做豆腐以增加菜色，在我的口传之下，聪明的厨娘们做出了细嫩的豆腐，别说与肉煮炖，就连捏碎加点盐汤吃起来也是鲜美无比。如此美味，经过几次改良，越发显得珍贵。昨日小嬗的“例行报告”里提到霍去病授意家奴去皇宫进献豆腐，也没当回事，刚刚听二个婢女闲聊赏赐也没在意。没想到的是这个赏赐却是长公主亲自送到府上来的。想着凤歌儿她们的对话，推算了下时间，公主定是早就到了，所以霍去病亲自招待，这侯府上下也就我不知道公主到了府上，如果不是碰巧，也许就“没必要”知道了。看着面色不善的公主，想必传旨只是托辞，来见我这个众人言论纷纷的侯府夫人倒是重点。
　　来不及回忆以前在饭店打工时，每日N次给客人上一箱特色鲜豆腐并解说的苦难经历。胳膊上的手一松，抬头看到霍去病双手接过锦盒，递于身边的侍卫。眉毛一扬，左手一抬，机灵的奴婢马上行动，众人簇拥着公主往正殿行进。
　　柔软的毛毯铺在一层厚厚的干草垫上，跪在上面身体轻微下陷，黑色的皮麾搭在艳红的毯子上，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侍月曾告诉我，初夏，鄢支山脚下盛开着满山遍野的红蓝花，灿烂的色泽映霞了半边天空，空气里散发着浓郁的花香……
　　“夫人！”
　　“夫人！”身体猛向前倾，回头不满瞪了眼身后猛使眼色的婢女。抬头发现所有人都盯着我。
　　“咳──”一边几前的霍去病咳了声，神色不变的伸手去抓几上盘里面的饼咬了口说道“公主在问夫人淮南国的景色如何？”
　　“淮南国──江山秀丽，风景如画！”应该是这样吧，离淮南最近的一次接触也是与小嬗摆茶摊的时候，南方的景色一般山水相间，秀丽如画，我这样回答应该不会太离谱，询问的瞟了眼霍去病，只见他放下饼又举起拳头大的一块肉，有条不紊地啃的，根本不理我的暗示，打算见死不救。
　　“是吗？与之京城呢？”坐在上位的公主，一脸好奇，尊贵优雅的问着。
　　“各有千秋！”
　　“千秋？”
　　“回公主，淮南方言，指各有各的美景！”千秋的典故在几百年后才有，在这里胡言乱语不是自找死路，暗暗瞪了眼一边悠然自得的男人接着胡诌“长安城是天子都城，气势磅礴，淮南乃村野之地当然不能同日而语。但乡野之地也别有一番风味，看惯了同一景色，看到别样的风景，自然感觉不同，公主……”小心谨慎斟词琢句并不是我的长项，美丽的公主仍是一副有所兴趣的样子，而身边那个家伙放下肉又用手指从小陶罐里挖出一指黑糊糊的酱，斯条慢理向咬了一半的饼上涂抹，肉酱黑中带黄，中间混着肉粒与半碎的豆瓣，让人浮想联翩。
　　蠕动的嘴唇，黄黑的肉酱。终于让我踉跄起身，撞翻送酒入室婢女手中的酒罐，几大步奔到堂外扶着廊柱干呕。胃里药汁裹着酸水全吐了出来，满嘴酸苦味。这辈子打死我也不会吃那恶心的东西。
　　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喘着粗气，脚底如棉，幸好身后的侍女及时搀扶，接着又递过漱口的清水，室里片刻的寂静后传出嗡嗡细语声，然后沙哑男声响起“难道是小夫人有喜了？恭喜侯爷……”，一口气上不来，连着漱口水又喷了出来，吐到吐出不任何东西。有喜个P，床都没上，身上的葵水从没干净过，怎么可能有孕，听着室内不绝的恭喜声及有人提议传医的激动高叫，我算是彻底服了这群食客。
　　这个时代肉食缺乏，一般都把肉切碎与碎豆等混在一起，用大量的盐巴做成肉酱，吃饭的时候把酱涂在饼上或者拌在菜中，既然有了盐味，又算是食荤，一罐肉酱往往要放好几个月。让我想到八十年代农村灶房屋顶挂着的盐油，炒菜的时候切一小片在锅里擦一下，算是见油。就算是侯府，日日大口食肉也不常见。
　　五指神功肉酱涂饼，这种入乡随俗只要条件许可我是绝对不支持的。小嬗能持箸如飞与我抢菜就是我精心培养的结果。归府第一日，见我对着站在身后布菜的婢女要求准备银箸，他只是抬眉看了我眼说了句按夫人的意思去做就低头用指挖酱涂饼，情形与今日相同，本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我，一下子没了食欲，放下手中的食物僵笑着说不饿。多嘴的小嬗指出我讨厌这种肉酱。从此几案上再不见此物。
　　“河拉！”耳边传来焦急的声音，不由翻了个白眼，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