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香如梦》哑丫

28、词拙

　　汉军大胜，皇帝兴致高昂，一路上巡视民情，狩猎操练。并不因为气候的恶劣而有所改变，只是苦了这些随从，天寒地冻却需要在雪地行走奔波不辞辛苦打点一切。
　　嬗与我赌气几日又恢复了亲近，仍是母鸡护小鸡一样，让我远离那群女眷的骚扰。电视里那些帝王出巡，都只是带上几个亲信侍卫，然后乔装打扮简单上路。五千士兵，二百官员，四百随从构成了一支延绵几里的大队伍。其中陪行的宠妃就有数十人之多，皇帝除偶尔骑马狩猎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流连于各宠妃的马车之中。开始几日，那些美人还能微笑颔首，几日之后见霍去病根本就不与我同帐，也鲜少入我马车，更加上身边没有一个服侍的婢女，原本友善的态度慢慢变得清高，偶尔与她们在车下遇到，更是故意指使婢女为难。特意在我背后大声言论我是否是嬗的女奴，还是冠军侯弃之不顾的侍妾，或者半路被捡到的乞儿……
　　往往这个时候嬗就怒气腾腾，一副要与她们拼命的架势，每每被我扯回马车之后，指斥我的软弱。然后坐在一边拨弄那些官员“无意”馈赠的小金錁子。
　　“其实，你不应该这样无礼，刚刚对赵夫人吐口水，这根本就不象一个好的公子！”
　　“她说你是贱婢，对你无礼在先！”
　　“我们没必要在意那些夫人的言语！你想啊，她们得不到皇上的宠幸，自然会不高兴，我们少言语，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会给你爹造成困扰。”
　　“他都不管你！”他闷闷反驳，又低头赌气玩弄匣子里的金錁子。
　　掀起帘角，盯着单调的雪景有些发呆，身子随着马车的行走而晃动。村落渐渐密集，那些随从越发忙碌，从赶车的马夫那儿也知道，离长安城已很近了，二十多天的行程也将终结。胳膊上的伤早已结疤，偶尔有些痒，那日我成功将他气走，这一路下来，对我不再理睬，想必真是淡了。不过偶尔有侍从送来珍珠，皮裘之类的东西。大概也是因为皇帝高兴，对所有女眷的恩赐。
　　明晃晃的雪地刺得眼睛疼。马车渐渐放缓，最后停了下来，询问车夫，才知道今日要在离城十里之地扎营，请皇帝先行回宫，明天一早率百官相相迎。现下才辰时，那些扎营的士兵井然有序，个个脸上现着亮光。
　　车帘被掀起，原本坐在车夫旁边的女孩爬进车厢，双手举着一件狐披跪在毯子上一动不动。
　　“河娜──”
　　“不许这样叫我，我说过我不是你们所谓的河娜，不是你们的神女，不是可以给你们带来希望和预言的人。”有些神精质低喊。
　　那日，这个匈奴少女，千方百计说着要协助我离开，因为我是他们的河娜，匈奴族里面的月亮神女，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对于一个连杀羊迁徙都要祈福拜太阳神与月神的民族来说，月亮神女河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因为连单于都无法违背神的意愿。真正能有异能的女子，百来难出一位，巫师们一般会找纯洁的少女光臂佩戴月神的眼睛，让她享有公主般的权力，但若到十八岁还没有找到真正的河娜，这个有着河娜名字的少女就要做为祭祀月神的礼物被活活烧死。然后又有一个河娜出现，又十八岁，又一个轮回，直到找到真正的河娜。那天遇到我们的时候，快满十八岁的她，没有任何“神力”，起心逃跑，遇到风雪迷了路，后来就一口认定我是她口中的河娜，她因为找到了真正的河娜也免死，可以过平凡人的生活。
　　为什么是我？
　　当时很认真的问她。
　　因为你就河娜，你身上有神女的特征，太阳与月亮在你身上并存。
　　可是你也有。
　　我只有日的，没有月的，只有真正的河娜才会显日隐月。河娜，你手上的日露于外，月亮自然隐藏于常人看不到的地方，再说月亮的眼睛是有神力的，你佩戴之后，说着神语，与神沟通……
　　封建迷信！！！就因为偶然匹配的胎记，就因为一只涂满奇怪汁液的钻石臂环，就可以成为神女……
　　“公主！这是新做的狐披！”低柔的声音再次引回了我游神的目光。少女头垂得更低，双手扔是高举过头顶。
　　“娘，你放心，嬗现在有了金錁子，到时和娘再去开茶棚，我要顾几个剑士，这样就不敢有人来欺负我们，等嬗长大之后，就可以保护你，我们不要他也能活……”他见我不动，放下手中的金錁子，接过狐披，仔细查看了二眼，随即放到我怀里，自信满满，得意对我展望美好未来。
　　“嬗，我有说过的。你应该在爹身边，你不是一直都很崇拜他的吗？都希望象他一样强壮，领兵打仗的吗？”顺手把狐披搁到一边。看到仍跪在毯子上的女孩，有些不忍，“你坐着吧！”
　　“如果你走留下我，新夫人一定会打我！”
　　“怎么可能？”抬手抚摸着歪在身边故意低头看金錁子的孩子叹了口气。若一开始他知道我是那个奶娘口中要把他打死的新夫人，根本不是他亲娘，他会怎么想，若知道这一切，他还会不会如此护我粘我？
　　“我想过了，就算娘跟他回去，可是新夫人很凶，听侍月说，皇上又赏赐了他很多女奴，现在他连派二个女奴服侍你都不许，还好我们有侍月可以指使。要不然……所以，娘，如果你跟着一起回去，嬗一定会让那些女人离得远远的，让她们不再近爹身，娘你就这样……这样……过些时日我再求他立你为大夫人，若做了大夫人，就可以管她们，这样你就会高兴是不是？若你要走，嬗也跟娘一起走，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着小嘴巴一张一合，说得头头是道，虽然早已习惯了这个孩子的早熟，但他的话依然让我吃惊。天才儿童？连怎样欺骗讨好如何达到目的都想到了。喷血的九流宫廷戏里妃子争宠的细节也不过如此。这种话若是出现一个大人的身上倒情有可原，可是这只是一个孩子！就算他再如何聪明，也不可能想得这样复杂。不经意眼角瞟到跪坐在毯子上等待命令的侍月眉头微挑了下眉，转眼又恢复恭顺的表情。
　　“说，这是谁说的？”严厉打断他的话，冷冷瞟了眼侍月问嬗。
　　“哦？”
　　“谁让你说这些的？”
　　“是嬗自己想到的！”
　　“你现在翅膀硬了，凡事都骗起我来了是不是？”
　　“我没……”靠在身边的他，哆嗦了下，移开原本抱得紧紧的胳膊，仍是顽强抵抗。
　　“侍月！”
　　“奴婢在！”
　　“自己掌嘴！”
　　斜坐在车角恭顺的女孩惊慌跪地，头贴到了毯子上。
　　“掌嘴！”再次抬高声音，厉声喝道。谁也不能利用孩子的纯真来达到任何目的。尤其对象是嬗。
　　“啪！啪！”跪在地上的女孩用力抽着自己的嘴巴，眼睑低垂，表情恭顺，二掌下去，雪白的脸蛋留下了二个红红的手掌印。
　　“算了！”要一个人当面抽自己嘴巴还真的难以接受，但是利用小孩的纯真来“帮助”我这个落难的“神女”逃离实在让人憎恶，“如若你再在公子耳边胡言乱语，就没有今日这样幸运！出去！”
　　“娘……若你做了大夫人可以管她们……”嬗扭头盯着我，不报希望喃喃而语。
　　“你给我闭嘴！”深吸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个臭小鬼！
　　没有一个女人愿意与其他的女人一起分享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一切。也许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永远是她们赖以依附生存的大树。女人在男人眼中，连件衣服都不如。所以，我不能要那个有着太多女人包围的男人。用计与别的女人争宠更是我不屑做的事情。
　　“爹！”顺着嬗的眼光，不知何时，那个身着灰面皮披的男人站在马车前，掀起车帘平淡看着我和孩子斗嘴。
　　“嬗，刚刚士兵捉到一只活的狸兽，你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好！我去看看！”身边的小鬼嗖的一声窜出马车。独留下我与他一人在车内，一人在车外。僵持良久，车身微晃。高大的身影跨了进来，空阔的车厢似乎因为多了一人变得拥挤。
　　“今晚会在此扎营？”我说着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恩！”
　　“明日就要回府了？”这不是废话？
　　“恩！”
　　“听说皇上送你很多美姬？”心里怪怪的。
　　“恩！”
　　坐在身边这个有着长长睫毛的男人，英俊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倦意，虽是如此，还是直直坐在身边，盯着某一点回答着我的问题。
　　“我没有？”
　　“恩？”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没有什么？
　　“那日我没有把你送于皇上，没和侍月欢好！”他猛然扭头，定睛看着有些呆愕的我，深不见底的瞳里有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吓得我慌忙掀起车帘看外面。他是在向我解释吗？
　　“路上要护驾，所以没有多的时间照顾你！”
　　“哦！”
　　“你不要多想！”
　　“哦！”内心深处原本变硬的地方又因为突如其来的暖意一点点溶化。这个寡言的男人很词拙地向我解释着他没有把我送人，没与其他女人欢好，没有真正扔下我不管。
　　“我带你去走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