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香如梦》哑丫

27、故意

　　“爹！我要这个女奴！”
　　“我不管，都是你们的错！”
　　“如果娘不醒来，都是你们害的！”
　　“你是看娘痴痴傻傻，所以找女人，让她伤心。你不要她，我和她一起走……”
　　……
　　“放肆！”
　　小孩的哭闹声忽远忽近，似乎身处在一个晃动的大火炉里中，炙热的火焰烧得我浑身疼痛，无法动弹，思想模糊。滚烫的炉火漫无边境，尖叫，闪避变成微不足道的挣扎　　……
　　“你，给我听好，从今天起你若靠近我爹半步，我就划破你的脸，把你卖到山里头去！”
　　“她疼，她疼，你们都是笨蛋吗？”
　　“再不醒来，有你们好看……”
　　“谁敢去告状，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
　　哪来这样凶，这样吵的孩子？想睁开眼，怎么也不行。
　　缭绕火舌一波又一波袭来，看不清前面的路，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身处火海。远处那个清瘦的身影渐渐清晰，他怎么也在这里？
　　“霍去病，你是不是带我出去的？”哑着嗓子对着他叫，虽然他的表情很臭。“喂！不要扔下我！”跌跌撞撞向着渐渐远去的人奔去……
　　“霍去病！不要走！”
　　“娘！娘！”一个孩子在耳边大声尖叫。
　　“好吵！”费力睁开眼，一双明晃晃的小眼焦急盯着我。随着况当况当的声音，二人左右晃动。
　　“嬗？”宝蓝色的绢丝在头顶不停晃动。闭眼缓神，小家伙紧紧揪着我的衣角倒吸气，有些惊恐低叫着娘。
　　“我到底怎么呢？”睁眼打量着四周，随风拍打的车帘，固定在一角烧得正旺的火笼，一张雪白的羊皮半盖在身上。“我们在车上吗？”
　　“嗯！娘！你终于醒了呀！呜──呜──”
　　“别哭呀！”想伸手抚摸他的头，安慰这个低声抽泣的孩子。好疼！胳膊上缠着布带，原本在臂上的环正紧紧贴合在手腕间，环断□□接紧密切合，有着被人用力捏合的痕迹。活象套上一个护腕。耀眼的红钻石安静地嵌在环上。
　　“他不许我扔掉！”小家伙在那里咬牙切齿，狠狠瞪着我的手腕。
　　“扔掉？他？”
　　“爹──他不许！”原本高昂的气势没有了，他低头闪避我盯他的眼光，弱弱回答，许久，似是认真做出一个决定，小拳头紧握，猛然抬头，兴奋看我“娘，都是这个东西，那天你胳膊撞伤了，爹都不管你，结果你身上好热，一直都不醒……娘，这个东西很怪，很坏，你扔掉好了，我们不要好不好？等嬗长大了，给你买更好看的，好不好？”他一连问了二个好不好，看着他那双漆黑的小眼，充满着希翼，我不知如何回答。他一直反感这个环，那么，那个在我昏睡中隐约的到的孩子的叫声是嬗的？
　　“娘！好不好？”他抓着我的胳膊急急追问。
　　“嬗，不要摇我，你叫人弄点清水，我要梳洗下！”车速慢慢减缓，缓步前行，最终停下。掀起车帘一角，看到前面那辆巨大无比的马车里走出一个披着白色披风的纤弱女子，由二个侍女扶着，每行一步，脖颈狐绒间一对红玛瑙耳铛若隐若现。
　　“娘，嬗一定会给你买耳铛，比她的好！”孩子在一边强调。
　　回过头，小家伙正与我挨着头，和我一起打量美女。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正要好好教训他不能这样现实主义，有人端着梳洗用品在车外禀报。接过侍女手上的湿巾擦脸，递回湿巾接水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那个河娜？她不是应该与她的族人一起迁徙划分的领地去，以示大汉王子对战俘的仁慈？脑里突然闪现那天晚上她香肌半露的情形，心里微微刺痛，但自尊不许我显出嫉意，也不可能有何失态表现，那样只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微笑看着低头双手接过湿巾的她。
　　“侍月现在是小公子的婢女！”
　　“你的婢女？侍月？”回头看着坐在身边一脸得意的嬗，她是他的婢女？她叫侍月？
　　“你不是叫河娜的吗？我记得你叫──”
　　“娘，她叫侍月，名字我取的，爹说应该有人伺候我的起居，所以分给我一个女奴。”
　　“可是，嬗，她是你爹的──”侍妾二个字却是生生咬断，我说不出口。
　　“娘，她现在是我的女奴！”他一脸严肃，很认真的警告我，然后对着俯身立于马车前的女孩呵斥她离去。
　　眼前这个趾高气扬的孩子是我不熟悉的小嬗，他缺乏原来的纯真与笑容，对待婢女苛刻而严格，对珠宝钱财格外敏感。难道大户人家的小孩都是这样？还是因为他随着他爹地位的升高，被人影响，变得有些傲慢？只是我现在没有精力对他碎碎念叨，大病初愈，身上依然极不舒服，喝过一口水后，靠在被上养神。无心于这些烦人琐事。
　　“嬗！你这是做什么？”睁开眼，看着小家伙很认真很用力在我手腕上活动，牙齿咬得紧紧，一双小手用力掰环。
　　“我要把这个取下来！”
　　“嬗！别糊闹！”一手拍开他，严肃盯他，这孩子越来越不象话。“先不说这个环有多珍贵，但这是你爹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不管好坏，都是值得珍藏的，明白吗？”
　　“但是爹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爹喜欢的人不是你娘我，他回到长安会迎娶另一个夫人。娘会离开。但是这些都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参与的，你现在这样不听话，以后怎么能讨新夫人欢心了？看看你刚刚对婢女的态度，一个好的公子是不会如此苛刻下人的，往常那个可爱的嬗去哪了？”看着一屁股跌坐在身边垂头眼里含着泪的孩子，又有些于心不忍，摸摸他的头，又去捏他的小粉脸“哪有男孩子这样爱哭的，娘只是说你几句，你就要哭呀，羞羞脸──”
　　“我才没有──”甩开我的手，紧咬着唇，不满低吼一声，扯了下半开的车帘，哧溜一声跳下马车，不见踪影。笑着摇摇头，这孩子！
　　既然没有人来要我下马车，那就这样窝在车上也不错。至少不用去面对那些纷扰的琐事。落得个清静。
　　马车轻微晃动，冷风扑面，一个黑影闪入车内。带着些车外冰冷的湿气。静静看他解下披风，取下长剑搁在一边，拨弄炭火。然后从车角的一个黑木匣里取出布条，一把拉过我的胳膊，小心查看伤口。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抬头看到他眉头紧皱，小心说道。大冷天的伤口发炎也并不那样容易，也许因为那天房间里太暖和，加上环上原本就不太干净，所以才会伤口感染然后高烧的吧。
　　“等回到长安城，你还是派人把我送──”看着仔细查看伤口而默无声息的他，想了半天，喃喃半句，后面却怎么也接不下口。送我回去那几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下。“我──”胳膊上的手紧了些，那张严肃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呲──”不由自主缩了下胳膊，好疼！
　　“别动！”
　　“哦！”
　　“我看你还是早早送我走好了……皇上说你妻室外逃，要给你另指婚事……长安城中还有人在等你……再，再说，河娜，不，侍月也是你的妾氏……我这人善妒，所以不大可能和她们搞好关系，感觉还是回去好……”就算压着手指这样算下去，二只手数完也许轮不到我头上来。很酸，但这是事实。断断续续毫无条理说着，低头盯着耀眼的环，眼睛刺得疼，却勉强睁大瞪着。
　　“谢谢你救了我，还有……谢谢你一路上对我的照顾……嬗，嬗，你要好好对他，好吗？……”
　　“这个环，太珍贵了，我，我以后用不着这个，你取下来另送人吧……”
　　“啊！”想用手护住鼻子，还没能明白什么回事，下一刻被他紧紧按在怀里。“你生气我说的话辱没了你的尊严，但可不可以不要掐死我！”呼吸困难，哑着嗓子低喊。那勒着我，却有些发抖的身体是气极的表现吗？
　　“闭嘴！”头顶上传来低吼。
　　乖乖不动，闭口不言，静静靠在他怀里。头上的手慢慢移开，环上我的腰，如雷般的心跳减缓，慢慢恢复正常。只是他到底在气什么呢？送走我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霍去病，其实你越早送我走，我会越感激你的，因为那样我就会──”反手用力回抱他，顾不得胳膊上的伤，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舍不得离开他。
　　偎依在一起的男人突然狠狠甩开怀中的我，大跨步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披风和长剑散落在零乱的毯子上。冷飕飕的寒风随着车帘的甩动一股股倒灌，身上打着冷颤，刚刚那个温暖的怀抱显得那样的不真实。咬着牙，呆望着在风中甩动的车帘。
　　“零香！你是故意让他讨厌的对不对？”良久，轻声低问，然后努力笑着点头，脸颊上湿湿凉凉。
　　这一大一小二个男人都甩帘而去，都是我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