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王朝》舒歆

12、重返家园

　　我一瘸一拐地走下衣柜，缓缓打开了门。
　　大树的身体猝不及防地倒下，四肢张开仰面朝天。我想，他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死死站在门口。他用他的肉身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挡住了死神。
　　我看着这个血迹斑斑的汉子，忍不住浑身颤抖。
　　“大树……”
　　听见我唤他，大树半阖的眼里发出微光，淤青的嘴角挤出一丝浅笑。
　　连日来的万般悲苦在此刻全部涌上心头，我终于失声痛哭,冲他吼道：“你跑得那么快，他们打你，你不会跑吗？!”
　　“不……不能跑……你在屋里……”
　　“那你力气那么大，不会还手吗？”
　　“不……都是乡里……乡亲……”
　　我抹着泪，无言以对。好在两句话对下来，他的意识都很清醒，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好了，你闭上眼，不要再说话。”我拿出身上仅存的一只灵蛊。
　　灵蛊的喂养周期较长，一般要三个月，属于巫蛊中较珍贵的一种，也是唯一一种有益无害的。对于消肿止血、伤口愈合有特效，但是每只灵蛊只能用一次，救了别人的命，它自己却得死。
　　我静静看着蛊儿爬过大树的全身，眼见着他的气色一点点好转，眼睛也慢慢睁开，脸上的淤青越来越淡。
　　大树惊异地叫了一声：“是虫子救了我！”
　　我冲他轻轻一笑，收回了灵蛊的尸体。
　　“我也谢谢你救了我。”

　　接下来的几日，村民们没有再来滋扰。我躺在床上，一日三餐都由大树端到床头。有一日，他一大早就把三餐端给我，说出去一趟，晚点回来。结果他真的到傍晚才回来。
　　“干什么去了？”我问。
　　“你晚饭吃了吗？”他提着个布包，笑眯眯的样子。
　　“吃了两个馒头。”
　　“不能光吃馒头。”他从布包里掏出两个鸡蛋递给我，“熟的，趁热吃。”
　　“你就是去集市买些鸡蛋？”
　　“不是。”他搬了张凳子，坐在我床前，“我本来想请郎中，他嫌钱少不肯来。我就逼他教我，学了大半天终于学会了，现在我来给你接骨。”
　　“啊，你怎么逼他？”
　　“我把他扛起来，吓唬他。”
　　“接骨很简单吗？”
　　“真的很简单，一学就会。不然我就直接逼他过来了。”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心想你看起来傻憨憨的，原来头脑清醒的很。出于本能的信任，我把受伤的腿交给了他。
　　“忍着点，有点疼，千万不能叫。”他一番叮嘱后，双手在空中仔细比划了一番，这才按在我的肌肤上。不知怎么了，那黝黑的脸庞突然就飞上了两朵红云。是的，黑脸都能看见红云。
　　我递了个眼色，给了他一个应允。他点点头，仿佛给了我一个承诺。紧接着，“咯噔”一声巨响，腿骨剧痛，我紧咬牙关，青筋暴起，总算没发出半点声响。
　　他长吁一口气，高兴地起身宣布：“仙女，这下你应该可以回家了!”
　　“啊，这就好了？”我没想到接骨这么快。
　　“你下来走走看。”他搀我下床。
　　我便由他扶着，缓缓迈开步子，走了几步，方才的痛感逐渐消除，再走几步后，双腿几乎行动自如！
　　“终于可以回家了。”我欣慰之余，突然有些伤感。。
　　从最初的出手相救，到后来的几日相处，这个淳朴的汉子，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
　　我捶了捶他的胸，除了微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他的脸上也是一如既往的憨厚笑容。
　　“大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长得好看，像仙女一样。我本来想求你做我媳妇。”
　　“啊……”我没想到他有过这种念头，瞬间红了脸。
　　“但是你每次睡着时，都在喊一个人的名字，我估计他是你相公吧。”
　　我一惊，难道自己做梦都在叫着影寞的名字吗？！
　　“所以我就想着早点送你回家，让你们团圆。一会儿天黑了就送你走吧，省得夜长梦多。”
　　我低下头，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嗯”了一声。

　　夜里风云突变，突降鹅毛大雪。我腿伤已好，自然不好意思再让他背着，两人并肩往山上走，速度比他一个人慢了很多很多。
　　“下雪了，有谁愿和我雪中漫步，然后一不小心到白头？”
　　“我愿意。”
　　那晚的温言热语还在耳边回响，身边却已物是人非，让我不得不感慨万千。我再度疯狂地想念江影寞，想念那挺拔的男儿身躯。
　　影寞，你在哪儿？你还好吗？
　　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大树，此时此刻，机缘巧合让我和他不小心“白了头”，可同样是男子，却真的找不到任何同样的感觉。即便如此，走到分别的路口时，我还是流下了冰冷的泪水。
　　大树手足无措地看着我：“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别哭啊。”
　　我看着他局促的模样，突然蹲下身，不顾一切哭得更凶。
　　我当时绝对没想到，这番分别时的痛哭困扰了大树很久很久，以至于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