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清醒的糊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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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太快了，真的是太快了，绝对是太快了吧。”
赖床时会这么想，假期的最后一天会这么想，吹生日蜡烛的时候会这么想，时间确实容易把人抛。人总要等到接下来的命运情节铺面而来时，才会意识到自己还在原地踏步。严颜很不适应现在的节奏，她还没来得及把记忆完完整整的回放一遍，即使回忆的细微末节如胃疼般执着的扰乱着她的生活。她觉得自己没有害怕，只是有点儿懒，懒得去整理没用的情绪，这世间没有谁生来就是情种，何必做出那些痴心姿态。所以再次看到蒋天远时涌现出的紧张、尴尬、不知所措，甚至恼怒都只是因为他很违和，就像冰淇淋里出现了玻璃渣。
从开会到现在严颜几乎一直处于人神分离的状态，林晨扫了她几眼，也没有提醒她的意思，继续思路清晰的安排编辑部接下来的工作。他讲着讲着，就听到严颜轻声咳嗽，再看她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脸上有了点儿笑意：这样也能放空。不料这咳嗽竟一声赶着一声，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虽然能明显感觉到她在尽力压抑。严颜喉咙痒得厉害，怎么也止不住咳嗽，还被激出了眼泪。感觉到大家的眼神向自己聚集，她腾出一只手抓住旁边林晨的袖子，示意对方自己先出去一下，便压抑着声音出了门。林晨敲了敲桌子，让大家收回因这个小意外而分散的注意力。文稿部分一直是严颜在负责，差不多要谈到到这方面了严颜还不见回来，林晨一边讲话一边拿过她留在桌上的笔记本，看了看却突然僵住。随后很自然的抬头，说：“文稿的相关事宜等严颜亲自跟大家讲吧。还有什么补充嘛？没有的话，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
一出去就看见严颜拿着纸杯靠在饮水机旁，脸上还有剧烈咳嗽留下的红晕，刚走进她就像有感应一样转头，用一双泪眼冲自己笑。林晨就地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严颜莫名其妙，正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就见他皱紧眉头走过来，张嘴就损人：“有什么好笑的，真丑。”
“啊，我笑了吗？”声音哑哑的。
“吃药了吗？”
又咳了几声，严颜赶紧喝了点儿水，才回答：“只是咳嗽，不用吃药的，忍忍就好啦。”感觉他更加用力的盯着自己，严颜也不知道怎么触他逆鳞了，便赶紧转移话题：“你之后讲了些什么呀？”
“反正你也没在听，文稿的事儿你改天再给他们讲讲吧。”林晨收回目光，伸手给自己接了杯水。
偷懒被揭穿，严颜窘迫的瘪瘪嘴，还是小声地嘴硬：“嘿，你就不能帮我安排一下啊，我不是跟你商量过嘛。”
“不能。”很干脆的回绝，林晨见她的嘴瘪得更加厉害，“我知道大致的定位和进度，具体的事儿都交给你，我信你。”
严颜不置可否地对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去会议室拿自己的东西。她新剪的短发蓬蓬松松，露出白净的脖颈，一看就知道原来练过舞蹈。林晨想起刚刚在笔记本上看到的潦草字迹：“为什么走”，有疑问词却没有问号的句子，被划去，下面还写着：“回来做什么！”有疑问词却是感叹号收尾。林晨自知不是纤细的人，却在一瞬间被洪水般的情绪搅得头晕，甚至失了神，只能暗叹这世间还真有关心则乱这么回事儿。
本以为上次把工作交代清楚了，之后电话或邮件交流就足够了，不用再见面，至少是短期之内不用再见面。谁知刚过几天，严颜就接到了蒋天远的电话。当时她正在上自习，手机嗡嗡的震动吓她一跳，看见来电人名就深深叹了口气，稍微思考便选择了忽略来电。对方倒也识趣，没再打来，但是不一会儿手机就收到了新短信：“咸咸啊，在忙？”。不是忙不忙的问题，严颜心里默默回答，还是不予理睬。很快又有了第二条：“咸咸啊，找你有急事。”也许是觉得这样的措辞还不足以让自己搭理他，下一条紧跟着发来：“咸咸啊，别当没看到。”严颜突然就有了一种被看穿的尴尬，浑身不自在的伸了个懒腰，手机恰好在这个点儿震动起来，她一晃神就按了接听。
“喂？”对方似乎没想到这么快就接通了，语气带着不确定。严颜很认真的思考着立即挂断会不会太丢人，对方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切入正题：“你在哪儿呢？”
“有什么事吗？”立即挂断和上次的落荒而逃同等性质。
“正事儿。上次从会议室借了几本书，看完才发现都是你的……”
“你完全可以把它们放回原处。”听到一半就知道对方的意图，很果断地打断了他。
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会这样，几乎没停顿就接了话：“这几本书给了我很大启发，我想写到这次的稿子里，但有些地方想不太明白，想跟你谈谈。”
这是蒋天远的一个习惯。他长得面善，两三句话就能跟别人混个熟识，又喜欢没正经的开玩笑，总给人简单、容易亲近的感觉。其实跟他交情深的人都知道他心思细腻，只是从不提及。他并不是刻意的有所保留，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对蒋天远而言，那些过深过重的想法是滚烫的熔岩，会烫伤他的喉咙，所以只能把它们放在心里，任由它们无声地烫伤他的神经，留下坚硬的表皮把他的灵魂禁锢其中。这个毛病连蒋天远都不知缘由，严颜却想得很明白。他表面和善，没有特别的喜恶，那是因为他内心的念头太过于离经叛道，他在害怕，害怕被看清然后被疏远；他也不屑，不屑于被理解、被讨论。所以他宁可不言，泯然于众。严颜看懂了他的胆小与自傲，反而觉得他矛盾的个性招人喜欢，突然就来了兴致想要瓦解他生来就有的城墙，便向他约了稿。那时他们正处于热恋期，蒋天远把自己和自己爱的人放在心里仔细掂量掂量，觉得还是自己爱的人更重要一点儿，没怎么推辞就答应了下来。只是每次动笔之前他都要跟严颜谈谈，不为别的，就想让她走到自己内心，看看那块专门给她圈出来的地儿是不是草长莺飞，繁花似锦。
在严颜的意识里，这是自己给蒋天远养成的习惯，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好推辞，便说：“那行吧，我在自习室，你来还是我去找你？”
“你收拾收拾，我到门口等你。”他知道严颜习惯在固定的教室上自习，也不多问就挂了电话，感觉很急切。
当严颜站起身，在心里默默清点随身所带的东西时，手机在背包里震动起来，想必是蒋天远在催了。她一边走一边低头摸索手机，还没摸到震动就停了，她也没在意，抬头往外走，谁知这一抬头就望进了少年的眼。
是因为时间太巧吧，她这样对自己说。傍晚微凉的光轻轻柔包裹着他，让他整个人显得模糊又柔和，连翻起的衣角都给人亲近的感觉。有枯叶在他身边落下，不急不缓，像熟睡时绵长的呼吸。空气悄悄流动，不经意把他的发梢撩至眼角。那是一双笑意盈盈的眼，里面装着自己。在几步之外的地方，他看着自己，就像在看令人着迷的万花筒。他看着自己，就好像会永远这样看下去，从很早的以前开始，这样沉溺的看着自己，直到很久的以后，沧海桑田，分毫不变。而现在的自己竟没法想到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蒋天远走近时已经笑得看不见眼了，严颜这才回过神来。大概是刚才的一幕跟记忆太重合，自己产生了错觉。她低头定了定神，没好气的说：“笑什么呢？”
“啊，不是。就觉得你没变，”他越过严颜，捡起女生掉落在身后的一包纸巾，“真好，真的。”
说是要和她谈谈，蒋天远却把严颜带到了后校门边的小吃摊。老板是外地人，在这儿开个小摊儿不容易，总是把常客记得清清楚楚，一见他俩儿就热情的招呼：“呦，小两口儿好久没来啦。”
这家店的牛肉面很合严颜的胃口，几乎每周都要来吃四五次，之前常常拉蒋天远作陪，仔细一想，他走后倒真没怎么来过了。老板见没人答话，也不讨没趣，问：“今天吃点儿什么呀，还是牛肉面吗？”
“恩，一大一小。”
“行，给你多加点儿牛肉。”老板看男生笑得乖巧，好心情的答应着。旁边严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板啊，是我喜欢你家的面，他才会知道你的店，你怎么跟他更熟络呢。蒋天远回头就见严颜这般表情，以为自己惹她不开心了，便解释：“我确实有想法要跟你讲，但现在正是吃饭的点儿呀，吃了再说也不迟。你不想念这儿的牛肉面吗？”
“我还真不。”吃了两口面，严颜就放下筷子，淡定地这么说。看男生一脸茫然，她补充：“我不想念这儿的牛肉面。这店前不久换厨师了，做出来的面辣得厉害，没了原有的香味。我已经不喜欢了。”
蒋天远嘴里还含着面，没有接话，只是肩垮了下来。两人都不出声，气氛一下变得尴尬异常，严颜有点儿后悔说出这样的话了。
“严颜？”出声的是严颜的室友兼闺蜜。
“啊，小妮子，你怎么来吃晚饭啦？”知道路妮为减肥舍弃了晚饭，严颜这一问也不奇怪。
“今天出去玩儿，消耗太大，”路妮仔细看了旁边的人好几眼，还是忍不住惊讶：“蒋天远？”
“好久不见啊。”男生惯性的挂上了笑，心想：我这几天是要说多少次好久不见。
“啊，你好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路妮性子直，说话基本不过脑，不然也不会在那次吃饺子的时候问严颜关于结婚的烂问题。现在为掩盖见到蒋天远的过度惊讶，提到了这么一个冷场话题，她似乎有所察觉，赶紧对严颜说：“唉，严颜，今天主编发福利了哦。”
“啊，发什么啦，钱？”她是编辑部的美编，口里的主编自然是林晨。这不过节没发刊的，发哪门子福利呀
“啧啧，看你俗的。是感冒药啦，说什么最近温度变化大，协会工作繁重，希望大家保重身体什么的。你不是咳得厉害嘛，正好用得上。我帮你拿了，给。”
“哇，这么好。”严颜边惊叹边接过一小口袋的药，低头查看包装上的简要说明书。她周围是喧闹的食客和热腾腾的碗碟，头顶的小灯洒下昏黄的光，她的五官在光影的交错下显得格外立体，蒋天远无意识的撑着下巴看她，心思却飘到了别处：林晨啊，这算是宣战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清醒的糊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