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之夜》陵渊

3、第 3 章

　　暮色深了啊，清皇虽然装成个老瞎子，但也不会真傻到不观察外面的情况，绮莲在门扉边站了大半个时辰了，她许的夫君却还没回来，狐狸本说不上是多耐心的动物，郎君久候不至，难免会拖着长裙跳脚。
　　“莫非楚郎今日遇上纠缠了？今日城中可不太平，天逆义盟可是很招了些妖精，楚郎不会被哪儿山头的狐狸给迷住了吧……”
　　眼前的人类修士正热火朝天地铲除异己，也不知如同绮莲这般，暂时投靠归顺了人类的妖修能活到什么时候，清皇也曾给绮莲提过这碴儿，可绮莲只是用无比爱慕的眼神，看着她心心念念的夫君，笑容中混了点凄怨，却还是狐族自然天成的妖媚娇柔，看到那个笑容，清皇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清皇是仙人，当然也能听见城里城外两个点儿那几句没营养的对话，但作为水属神格的仙，他的耐心向来比天上地下绝大多数的人要好，得知今夜有人会想办法进城，他在凉城休息了大半个月也该是继续踏上逃亡之路了，在一个地方逗留地越久越是危险，虽然身上的追踪法术已经被破除了七七八八，但难免有所疏漏，不如今夜乘乱离开，浑水摸鱼对一个水属的仙人有压力么。
　　这厢绮莲等不到夫君已经打算去茶楼乐坊捉人了，不料又收到了天逆义盟的传信，不过这种传信三天两头都会有那么几次，绮莲虽然跳脚，但也不得不去修士们在城内的府邸候命，在人类眼皮底下苟延的日子不好过，唯一的幸事便是，就这些日子看来绮莲替自己寻的这个夫君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嫌弃她是只狐狸，夫唱妇随倒很是琴瑟和鸣。
　　这样想着，清皇更加打定了今夜趁乱离开的念头，毕竟他住在这里，若是被修士发现了，绮莲便逃不了窝藏异类的罪名，绮莲去候命，他也正好留下点什么，虽是曾经有恩于这狐狸，但他并非恃恩之人，该有所回报的，自然不能缺了礼数。

　　城内外的诸多鱼龙各打各的算盘，纠纠葛葛，最后看谁能称心，夷阳可不这样，他虽然曾经带过兵打过仗，却从来没坐上什么高位，也没有那个运筹帷幄的资质，他明白应该谨慎，但谨慎的事情交给沈老二来做，向来不会让他失望。那家伙虽然很满嘴瞎扯不着边际，但这些该用到花花肠子的地方绝对会让人惊喜。所以，夷阳现在很放心地倚着棵枯树，随便卷了片叶子吹起来，几个音符后才反应过来是北方胡笳的调子，夷阳忽然间松手，手中的叶片翩飞离去，在空中翻荡几轮便坠下，有啥放不开的，他对自己说，早脱离凡俗这一界了啊。

　　不同于夷阳偶尔的忧心，和他无法彻底放开往事的烦恼，沈旷就是个自诩风流潇洒、没心没肺的人。
　　至少，在他把‘帮老大进城’计划简单地定好之后，就跑去找人喝酒了，诶，其实也不能说他是贪杯好耍忙而从简，而是，越简单的计划往往越容易奏效，不是么。
　　还是那家早已踩了几次点儿的龙跃居，就算为了老大进城后弟兄把酒言欢，也得先将各种菜色品尝个遍，这真不是他贪食贪杯，给自家兄弟踩点子，怎么也要有所讲究不是。
　　还好，此刻他不是一个人在这里穷讲究，城内天逆义盟管事儿的家伙听说来了个高手，巴巴地跑来，竟然还能一见如故。
　　真不枉他沈旷对蜀剑门的那点好感，即便没有欢儿的占卜，沈旷也对未来与蜀剑门的交集充满了期待。
　　眼前这个，是蜀剑门掌门的师弟，也是此次天逆义盟在凉城屠魔计划的主事人。
　　而且，通过这次觥筹交错，沈旷终于得知凉城为何戒严，并不是他家老大恶名远扬，而实实切切有个魔头，竟然光明正大地用幻化的贝币一路吃喝玩乐，这不，暴露了行踪，引来了天逆义盟的追捕。
　　沈旷扶额，这个魔是得脱线到什么程度才会在这种关口干这么‘正直’的事情！

　　龙跃居楼上的雅座被竹帘隔开，错落有致却也不失典雅，深幽的琴弦有一声没一声地拨着，绕梁余韵，却每每留白得恰到好处。
　　沈旷正和人喝酒，说说段子划划拳，就差弄个骰子再赌上两把。
　　正喝得开心，沈旷甚至都打算，倘若这家伙把这次的酒钱结了，就拉他下贼船，就算是这劳什子义萌的凉城主事人，说不定喝高了一高兴，就能把大哥进城这事儿给勾兑好了。
　　大哥啊，在下这是在为你喝酒，可不是胡混，沈旷醺然地想着，继续从‘燕语潇湘’的如徽姑娘谈论到今天的天气不错。
　　“其实在下来这凉城还真有点事儿，兴许还会叨扰。”聊了半晌，明月悠悠飘上树梢，天色却还没有完全暗下去，近夜的气氛正适朦胧。
　　“诶~沈兄的事就是李某的事，别的不说，凉城的事儿我还算能说几句话，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坑蒙拐骗……哈，不会真让李某杀人放火吧，哈哈哈哈。”
　　你还真猜对了，就是让你放火来着，沈旷半分忧郁地看对面的人将铜爵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顶着一张俊脸笑得灿烂。
　　“李兄真是快人快语，其实……”沈旷正打算将勾兑大事进行到底，放个人进城而已，应该不会碍着他们的抓魔大计，虽然，目前有魔修、有妖怪，还有叛徒的‘无间’已经快混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了。
　　不料，沈旷的话还没说完，窗口幽幽飘进一道符纸，蜀剑门的执事剑柄随意地一点，符纸燃烧的间口便森森飘出几个字来。
　　听着听着，不止这嘴角总带笑的人剑眉皱拢，连沈旷的脸上也难再挂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