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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尘往事之故地重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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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胆子大的。在旮旯山的时候,最喜欢听鬼故事。
尤其喜欢在篝火旁,守着寨子里的牙已掉光老妣,看她脸上忽明忽暗的光,听她沙哑的喉咙挤出阴测测的鬼故事。
往往一个故事未结束,围在老妣身边的人就跑得只剩下我一个了,我总是能坚持到最后的那个人。
是以我觉得,作为鬼,我虽没有实践经验,但是有丰富的话本子经验。
未曾想这些话本子经验全然不靠谱。比如我没有变成绿莹莹的颜色,我的舌头也不能搭到肚脐眼儿。
我与夜笳信步在悠悠天地间,朝着旮旯山的方向;一路上也是鸟语花香,流水潺潺。
夜笳与薄野靖平不同。
薄野靖平在人前是个面冷之人,于无人处才偶尔对我有亲密且轻佻的举止。
又因深知我没读过什么书,也不和我谈诗论画;但他会同他的皇后吟诗作对——我蹲在房梁上,我是知道的。
夜笳总是一派风流倜傥的形容,而且不嫌我识字少,喜欢在我面前对景吟诗。什么“瘦红肥绿眼欲迷,旧时艳魄今蒙泥”什么“花落风急雨瑟瑟,梦惊犹记倚双鹤。”
我听不太懂,但觉得很有节奏,虽然不如阿哥的打油诗好听,不过看这样的貌美男子陶醉于山水间的姿态,倒也赏心悦目。
我呢,当初也是旮旯山的寨花一朵,经常有小伙子在竹楼下为我唱歌,阿妈为此每天都要辛苦准备一大缸子凉水。
下山后也曾有一位书生对我吟唱,“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被薄野靖平一筷子穿过头发定在了茶馆的门板上;
我当时还纳闷,我又不姓秦不叫罗敷,书生不过是认错了人,你这么激动为哪般呢。
我俩走在路上,那就是鬼界的一道靓丽风景啊。
偶尔见到引魂者携魂魄匆匆而过,若是妖冶的香魂就会对着夜笳猛抛媚眼,露骨得我都脸红;若是的羞答答的香魂就偷眼回视,脉脉含情,我见犹怜;
夜笳一律含笑回视,显得既解风情又不轻浮;真是个惜花之人。
和他结伴,我觉得挺有有面子。
原本我也是个好色的姑娘,但因此在薄野靖平那吃了很大的亏,知道好色是件要命的事,所以我只欣赏不动心。
引魂者们看起来都和夜笳相识,见他总是颔首致意,我觉得他在鬼界混的这千年,鬼缘应该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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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鹫城往南有一座山,即乌鹫山。我对这座山不陌生,因为薄野靖平最重要的谋士是这里的乌鹫山庄的主人——端木谨。
我觉得这一片的人于起名子上都十分懒惰。
沿着山路往上走,我发现做鬼的又一好处,不用担心劫道的了。虽然当初我帮薄野靖平传递消息时仗着身手也不怵他们,心情不好时还会搜出他们来揍一顿,但总是让人操心的不是吗?
乌鹫山庄就坐落在半山腰;山庄修建得板板正正,端方肃穆;他家院子里有的,别人家都有,别人家有的,他家未必有;所以端木谨这儿是我见过的最没特色的宅落。
倒是在角落里有一处不显眼的小院,满院子都是牵牛草。
任这种杂草长满一院子,任院子荒败如此而不加利用,还真不符合素来谨严的主人作风。
不过季节到时,满园白的粉的蓝的牵牛花开,倒成了山庄里最有生机之所在。
我曾因好奇,鬼鬼祟祟得跟在比我更鬼鬼祟祟的丫鬟后,进入过这个院子。
猫儿在树上,我看见那女子拿出了一堆祭拜的物件,还未摆好,就被突至的端木谨呵斥一番逃掉了。
因还要送信回去,我见戏已被打断便离开了。后来形势紧张,我来去更加匆匆,再顾不上一探究竟。
我把这事给夜笳说了。
夜笳听后微一挑眉,凉凉地说道:“都成鬼了,还有心管这闲事”
赤裸裸的讽刺啊!
我气呼呼反驳道:“我都闲成这样了还不能管点闲事?这几年薄野靖平折腾得我没空在闲事上,我好奇心这么重我容易么我?”
夜笳不再说话,微转方向朝乌鹫山庄走去。
进了大门——虽然我不知道鬼为什么还要走大门——我就向那个小院子奔去。因为是暮春时节,牵牛花期未到,满园草蔓只显得荒败萧索。
我扮出读书人的酸态,预备怀一怀旧,于是向我猫儿过身的大榕树上看去。这是一棵垂叶榕,枝叶繁茂,树冠巨大,非常适合藏身,我很喜欢。
我看到满树郁郁葱葱的深碧色叶子,还有一个猫儿在那的漂亮姑娘,觉得很亲切——
嗯?!猫儿在那的漂亮姑娘?
这姑娘看起来十八九岁,娇憨可爱,正在开心地与我挥手。她在我的眼中十分清晰,只是衣服上波动着一种莹绿色光泽,看起来稍显诡异。
夜笳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边,轻声对我说:“衣裙泛绿则说明此魂离身时情中带怨,贺喜黎姑娘遇上了‘千份情怨’的第一个,夜某可助你解怨。”
非要解么?这鬼看起来心态很健康呀,没有青面獠牙,也没有黑不溜秋的长指甲。
又听夜笳道:“‘怨魂’三年,就会失去鬼界的障护,沦为‘野魂’;如被‘炼魔界’收走,就会堕为‘毒魂’,为害人间,为神届不容,最后难免魂飞魄散的下场。”
很多新词啊,看来成为鬼后也要继续学习。
此时,我心中好像有个疑问升起,还没想清楚,就被树上的招呼声打断了。
“我去年见过你呀,你就蹲在我身边,我还冲你扮鬼脸呢,嘻嘻……”其实吧,你不用扮也是鬼脸。多么活泼的一个鬼,我有点喜欢她了。
又突然想到当时月黑风高我旁边蹲了个鬼……虽已是上辈子的事,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夜笳在旁边沉声发问:“树上的姑娘可否下来一叙,茫茫鬼界,有缘相逢也属不易。”
那姑娘从树上爬了下来,跳到我们面前说:“不是姑娘啦,我都是当过娘的人了。”
夜笳摇扇——你个鬼摇什么扇子——接着问道:“失礼,只是见夫人姑娘装扮,所以误判。”
那姑娘突然委屈了起来,“也不算夫人……我死前是被休过的;这身衣服是我做姑娘时的衣服,端木谨这个小气鬼,连身新衣服都不肯给我;好歹我也给他生了个叶妞儿,虽然不胜林茹生的金哥儿金贵,我总是有苦劳的。”
叶妞儿,金哥儿,端木谨你还能偏心得更明显些么?
我的内心激动了起来!民间盛传,端木竹马为了林青梅而休弃了原配,此原配既奸且滑,阻碍了一对相爱之人的大好姻缘,幸亏端竹马情比金坚,看穿了原配的诡计,最终与心爱的表妹共结连理;那原配作恶多端终被休弃,最后自惭而死。实在是可喜可贺的大好结局!
我瞅着这传说中的原配,既奸且滑?作恶多端?
夜笳,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