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魂谣》古寺蝙蝠

2、魂魄归兮

　　撕裂心肺的疼痛终于散去，我陷入了温暖的黑暗中；
　　身体似由绵云托起，飘荡了起来，我感到很舒适，很想睡觉；
　　哦，为了救他的儿子，我已经五夜未曾合眼了。

　　可眼前却越来越亮，亮到刺目，继而像突然被兜头浇了一身冷冰，我被一种力量扯起身来。
　　我看了看四周，依然是在乌鹫城上，只是周围的人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唯有我一人是清晰的。

　　薄野盛丰已没了逼我吞“殇魂”的得意，此时不知为何半跪在地上发呆；
　　他和薄野靖平争皇位，其实我是没意见的；
　　甚至我还憧憬过，如果薄野靖平失败，我就再次把他救回阿黑寨，然后他再娶我一次；这一次我就要他吃下定情盅了——苗家的新郎都是要吃的；这样，他就不能不认账了，他就永远是我一个人的了。
　　可是没办法，我的心上人就是这么厉害，失败的人不会是他，这是让我又失望又骄傲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已经死去，才知道也会有事让鬼惊讶：
　　比如最讨厌我的薄野盛丰居然半跪在我的尸身面前沉默不语，比如薄野靖平在攻城的关键时刻却失了踪影；

　　比如原来鬼眼中的生人因笼了雾气反而像鬼；
　　比如眼前走来了一位翩然佳公子，清俊不似凡人，居然像我一样是清晰的。

　　他向我微笑，我便礼尚往来与他打招呼：
　　“神仙？妖怪？谢谢！”
　　这里已没有留恋的必要，我生是大气之人，死亦是大气之鬼，于是绕了他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他却登徒子似的拿扇子将我一拦，痞痞笑道：“与姑娘一样，同为鬼。”挺好看一个鬼怎么干起调戏女鬼的勾当呢！
　　“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我拂了他的扇子继续往前走。
　　身后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传来：“姑娘与在下相辞准备去哪儿？”
　　姑奶奶不是有耐性的人，我认为鬼也是要讲究贞洁的。再废话，现在下不了盅，但揍你这个文弱之人应该不在话下。
　　声音继续响起：“魂魄离身便应有黑白无常来引领，这么久不见引魂人，姑娘不觉得奇怪么？”
　　我怎么知道？我做鬼又没有经验。但步子倒也不由停了下来。

　　他笑看着我：“你我都为殇魂，执念不除，难入轮回。”
　　我心想，这很重要吗？
　　有什么执念？姑娘我可是个洒脱人，谁也不想纠缠。

　　似知我心中所想，他继续说：“姑娘才为鬼，不知独自游荡于天地间的寂寞，我已漂泊千年，深知其中的难捱滋味。”
　　喔！是个祖宗级的人物！千年老鬼！
　　“若想入轮回，必须化除一千个情鬼的怨念，将他们送入轮回，你是新鬼，易被欺侮，我可以护着你。”

　　我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作为初来乍到之鬼，找个靠山应没什么坏处。
　　于是问他：“你还有其他伙伴么？”
　　“未曾有过。”
　　“为什么选我为伴？”
　　“看着顺眼。”
　　“一千年就看我这一个鬼顺眼？”
　　“我是挑剔了些。”
　　……

　　乌鹫城下厮杀正烈，但所有声音和人影在我们鬼的感觉中都是朦朦胧胧的。我回头张望，依然没有看到我想见的那个人。

　　“在下夜笳，敢问姑娘芳名？”
　　“黎夏，我们现在去哪？”
　　“反正我们现在都很闲，黎姑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有的，我想回阿黑寨，想回家，以前心心念念都是他，没空想；现在终于得空了，突然很想哭上一场，我做出个哭的形容来，却没等来泪水；
　　夜笳对着我温柔的说道：“傻丫头，殇鬼无泪，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此中的无奈了。”
　　我收起哭状，问他：“你都一千年了还困在其中，我还有什么希望？”
　　夜笳没有看我，神色淡淡道：“我早已解脱了一千个情鬼的怨念，不入轮回，不过是舍不得丢掉自己的执念罢了。我可以帮你收集情鬼的怨念，等你想离开时，就可以求得解脱。”
　　原来是个千年情圣，失敬失敬。

　　我对着旮旯山的方向大声说：“阿夏想回故乡！”
　　夜笳低头看我，嘴角是温柔的笑：“好，我陪你去。”

　　天地在我面前慢慢展开，我看到了清晰的山川，草木，碧空，飞鸟；
　　原来，于鬼而言，只是迷蒙了尘世，我还没有失去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