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徒有辱斯文》长夜对风眠

3、第 3 章

　　孟副官听见枪响，紧接着就见荣致美就气急败坏的从房里冲了出来。
　　荣致美上身衬衣还在，屁股却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来得及穿。孟副官转身跑进房里给他拿出了军裤和外套，眼角瞄了一眼窗台上的一小滩子血迹，他假作惊讶的问道：“钧座，出什么事了？冯师长呢？”
　　荣致美急匆匆的把军裤套上，脸上残余的红晕渐渐退去，看上去比平时还要苍白，他来回踱步十分焦虑，又自言自语：“他是怎么察觉到我要动手的？难道消息走漏了？”
　　孟副官心中大惊，几乎要夺路而逃时，荣致美却沉声叫住他，急匆匆的道：“快！不要声张，让刘皂封锁县城大门，你亲自带人给我全城搜捕，发现冯疯子，当场击毙！让秘书处发出电令，命王士珍师长，关以东师长，即刻到军部来，理由你们自己编。”
　　孟副官如蒙大赦，慌忙领命去了。荣致美走进书房，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懊悔又惊慌的冥思苦想着如何应对放虎归山后的冯疯子。冯疯子的掌握着荣致美兵团的主力，且他有极高的打仗天赋，是个天生就吃这碗饭的，一旦他兴师来讨，荣致美自知根本没有胜算。可也得放手一搏不是？
　　入夜，王士珍、关以东几乎同时出抵达军部大院。
　　两个人顶着一脸寒霜，下了车呵着热气相互寒暄。王士珍三十六岁，人高马大的，上来就拍着关以东的肩膀笑呵呵的说：“关师长也来了？”
　　关以东是南方人，留着两撇小胡子，个子较矮，缩着脑袋跟着王士珍进了小洋楼的大厅。他左右看了看：“王大哥，这钧座大晚上的召唤我们，出啥大事了？咦，平时冯疯子可是跑的最快的，现在咱们都到了，怎么不见冯疯子啊？”
　　王士珍瞟了一眼二楼的实木楼梯，意有所指的笑着说：“说不定这疯子此刻就在钧座的闺房中呢。”说完还猥琐的向关以东挤了挤眼。
　　关以东心领神会，以他们对冯疯子的了解，荣致美这个留洋归来的小少爷屁本事没有，能驾驭得住冯疯子少不得要给点好处，而他们，从冯疯子看荣致美的眼神，自然能琢磨出来是怎么回事。
　　要从这一点来说，荣致美也算牺牲颇大。
　　两个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阵小声猥琐的边说边笑。
　　楼上下来个郑副官，向两位师长敬礼后说：“钧座楼上书房请王士珍师长。”
　　关以东有些错愕，王士珍也觉得奇怪，这荣致美轻易不召他们来军部，有事也是让冯疯子办。就是把他们都召来了，也只是在一楼，连训话荣致美都懒得训，永远对他们爱答不理的。今日这是怎么如此反常，深夜召了两个人来，来了还只单独把一个人叫上楼上去。
　　王士珍按照成例，在二楼警卫面前卸了枪，跟着郑副官进了二楼一间被暖气管子熏得热烘烘的书房，见到仰头靠在沙发上的荣致美。
　　荣致美赤着脚，身上松松垮垮的挂着一件微皱的白衬衣，衬衣只扣了两个扣子，头发乱糟糟的，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把银色的手枪。
　　王士珍已全然没有了方才和关以东调侃荣致美和冯疯子的那种八卦心情，此时他站在门口有些忐忑，他是个军人，他直觉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荣致美直起身，点了一根烟，看他一眼，说：“进来吧。”
　　王士珍向前迈了一步，僵着身体并脚给荣致美敬礼：“钧座。”
　　荣致美站起来，拉开了梨木书桌上的黄灯罩台灯，屋里才明亮了起来。转过身来扔了一根卷烟给王士珍，王士珍接住却不敢点火。荣致美坐回沙发上，并让王士珍在自己身边也坐下来。
　　良久，荣致美不开口，王士珍也不敢问。只时不时的抬头看一下荣致美在烟雾中的英俊侧脸，时不时的抽了抽鼻子去闻荣致美身上散发出来的进口香膏的味道，脑子转得飞快，不断的猜想假设可能发生的事情。
　　荣致美把一根烟抽完了，漂亮的手指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抬眼看了看王士珍，突然八竿子打不着的开了个话头：“王师长。你跟我父亲多久了？”
　　王士珍说：“二十岁跟的大帅。”
　　“哦！”荣致美应了一声之后，若有所思的看着王士珍出神，如果不是王士珍太了解自己的钧座，他会以为荣致美在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可惜他知道，荣致美长相天生就那样，总给人一副情多暧昧的错觉。
　　而往往他若有所思的时候其实是没有所思的，这种时候他的脑袋是空白的，停止运作的。他这种沉默只是在平息自己激乱的思绪。
　　两人枯坐半晌，王士珍开始坐立难安的时候，他终于对王士珍说：“冯疯子今天下午刺杀我，未遂，跑了。”
　　就算王士珍这种见过场面的人，也真的吃惊不小。王士珍跟冯疯子相识十多年，多少都算了解冯疯子。冯疯子这个人其实是个聪明人，这样的人要是生在好的时代里，说不定就是个英雄人物。这几年冯疯子也不知着了荣致美什么道，莫名其妙的对荣致美痴心一片，走火入魔般为荣致美出生入死。荣致美不过是荣沛家里来历不明的小杂种，没有冯疯子他什么也不是。有了冯疯子的加持，他俨然能和荣锐川平起平坐分庭抗礼甚至势力超过荣锐川直接威胁到荣沛，但明眼人都知道，荣致美明显是在利用冯疯子。可他与冯疯子利益一致，怎么突然就和冯疯子翻脸了？
　　说是冯疯子刺杀他？冯疯子怎么可能刺杀荣致美？就算冯疯子真的性情大变，有心杀荣致美，他也犯不着用刺杀这一招。
　　这说辞完全站不住脚。
　　荣致美知道王士珍不信，他也不在乎他信不信，他眉头紧锁，语气却十分平静的说：“冯疯子跑了，不用多久，他就会从卢家嘴起兵来打我，他来打我不要紧，荣锐川的一个加强王牌师在黑河子，只要冯疯子向我开炮，荣锐川就即可以镇压冯疯子反叛为名，引兵杀进来，把我和冯疯子一锅端了，这一来，第三军就不存在了。”
　　王士珍瞬间明白荣致美找自己来是想在冯疯子之前先行拉拢自己，作为他日与冯疯子对战的主力。他王士珍是有自知之明的，和冯疯子打仗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可照今日的情形，如果荣致美达不到自己的目的，是不会放自己活着离开的。
　　“士珍唯钧座马首是瞻！请钧座吩咐。”王士珍识时务，决定先答应下来再说，等双方真的打起来，到时候避免不了蹚浑水的话，也只好因时制宜观望着来。
　　荣致美似乎没想到他这么顺从立刻表态，愣了两三秒之后才说：“在危机没解除之前，希望王师长安心军部住下。”
　　王士珍一惊：“钧座！万一冯疯子起兵，师里需要士珍居中指挥啊。”
　　荣致美擦亮火柴，去烧一支烟，烟屁股被烧得烟飞火燎的，他说：“我已经派人去接你的家属，你就在军部住着，陪陪家人，剩下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王士珍所有的借口辩词通通胎死腹中，哑然的看着荣致美，只觉得他红润的嘴唇和苍白的脸在烟雾缭绕中像逐渐消失的幻象，让他联想到色彩斑斓的毒蛇，美丽而致命。
　　荣致美把银色的手枪拿到手里把玩，声音清清冷冷的：“委屈王师长了，现在请王师长到楼下大厅等我吧。”
　　王士珍自知自己这时候应该夹着尾巴做人，他一刻都不敢再逗留，他匆匆的起身告辞，一出门就碰见被郑副官带上来的关以东。关以东觉得气氛不对，用眼神询问王士珍，王士珍不敢节外生枝，低着头与关以东擦身而过。
　　王士珍心事重重的去找警卫要回他的枪，警卫拒绝了，他心想，也对，荣致美软禁了他，怎么可能给他身上带着枪？他苦笑一下，转身下了楼梯，没走几步，他听到书房方向传来了一声枪响。他不敢逗留，快步走下楼梯。
　　荣致美认为自己有必要斩草除根，就在方才会见王士珍的那间书房，他毙了关以东。关以东是个死硬派，上来就拒绝了荣致美，而荣致美二话不说拔枪便将关以东打死。
　　随即荣致美提着还冒着烟的银色手枪快步下楼，当着王士珍的面，让秘书发电报给控制关以东家人的属下，让他们不用把关以东的家人带回来了，直接就地枪决，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之后，荣致美转过身来看着呆立在大厅的王士珍，笑了笑：“王师长，吓到你了吗？”
　　这一笑让王士珍浑身发毛，根本不能直视他。
　　荣致美把电话递给王士珍，王士珍强忍惊恐打电话给他的师参谋，让参谋把师主力开进北齐县城。
　　他的参谋很是疑虑，问了一句：“师部主力开进县城，军部同意吗？”
　　王士珍这时时又惊又急，哪里有心情找其他说法，对着电话脱口大骂说：“你他娘的！这就是军部的命令！你问个屁！”
　　电话那头的参谋这才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