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徒有辱斯文》长夜对风眠

2、第 2 章

　　卢家嘴安国军第三十五师驻地里，电报员跑出门迎上刚回来的冯疯子报告说：“报告师座！军部电报！”
　　“进去念给我听。”冯疯子从吉普车上跳下来，往临时征用做师部的民房里走。
　　一进门冯疯子就把那扇破烂的纸花窗关上，一屁股坐在冷火炕上，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卢家嘴的一群土老财，都当卢云轩是皇帝呢！不认老子也得认老子的枪！郭二子，你说是吧？”
　　电报员郭二子头都不敢抬，连声说是。
　　“钧座不是有电报吗？你倒是念啊？”冯疯子说。
　　郭二子清了清嗓子：“佳正吾兄速来北齐一见。治辰。”
　　冯疯子不识字，但却有一个不错的表字“佳正”。
　　而落款的“治辰”则是荣致美的表字。二人虽为上下级关系，但荣致美喜欢以表字称呼冯疯子。
　　冯疯子抬眼问：“这就完了？没提别的？”
　　“完了，没别的。”郭二子心想他们那个“均座”本就是个闷葫芦，平时话少，电报更不会多两个字。
　　冯疯子把他的副官叫进来：“我得去军部一趟，你们给我收拾收拾。”
　　冯疯子平日里不讲究仪容仪表，一年四季冷暖不分的一身半旧的黄皮军装，扣子永远扣不全，有一个没一个的。武装带更别提，他的手枪就别在裤头上。衣摆下的两个口袋里装了不少东西，鼓囊囊的。所幸身板子笔直挺拔，寸头短发清爽利落，一张脸方方正正，三庭五眼分布也算合理，鼻子眼睛嘴巴该在哪在哪，轮廓下颌也流畅顺眼，要瞧久了，还能从粗犷中瞧出点几分英俊的意思。
　　因为要去见荣致美，副官们不敢怠慢，给他烧水洗澡，两三个人围着浴桶把他从头到脚搓了无数遍才让他出来。换上烫的挺括笔直的新军装，背上武装带，再披上从卢云轩毛皮仓库里抢出来的貂毛大氅，一番收拾下来，冯疯子也沾得上英俊潇洒四个字的边。
　　临出门前，冯疯子把警卫连都赶下卡车，空出位置往车卡子上装了四大箱烟土，这是他在卢家嘴的土老财家中搜刮出来的。这玩意抢手值钱得很，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这算黄金之外最硬的硬通货。
　　路上没下雪，车子也开的快，很快就到了北齐县城军部，荣致美已经在军部小洋楼门前负手而立，似在寒风中等了他许久。
　　车未停稳冯疯子便已跳下车去，小跑着到荣致美面前，吸一口冷空气给这个长得和他一样高的年轻军长正儿八经的立正敬礼：“报告均座，冯衍奉命向你报到！”
　　荣致美从头到脚打量了冯疯子一遍，目光转到冯疯子身后的卡车上。
　　“后面车上是什么？”荣致美问。
　　冯疯子伸出一根手指说：“均座，一车子烟土，都是上好的货色，值这个数，一万！”
　　“一万大洋？”
　　冯疯子点头：“一万大洋。”
　　荣致美瞥他一眼，未置喜怒，只说：“你倒大方。”
　　冯疯子则笑吟吟的看着荣致美侧脸，越看越觉得这人哪哪都好看，他常常偷偷琢磨，就是琢磨不明白，为什么荣沛那老小子能生出这么个儿子。
　　“进吧，外面冷，我受不了这风。”荣致美说罢率先进了小洋楼，他走路很快，一转眼就在厅堂的沙发上坐下。
　　眼尾扫了跟进来的冯疯子一下，冯疯子忙跟上去坐在沙发的角落里。
　　孟副官端了茶上来，荣致美就在门口呆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脸都冻僵了，迫不及待伸出修长白皙骨肉匀称的手端了冒着热气的茶水就喝。
　　孟副官小心翼翼的按住荣致美手里的茶杯盖，轻声说：“钧座！烫，等凉了喝。”
　　荣致美闻言放下茶，孟副官跪在地上将茶杯捧起来，揭开盖子轻轻的吹了起来。
　　荣致美一言不发的等着。
　　横竖看着总觉得这两人哪里不对，冯疯子有点看不下去了，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咂巴着被烫到微微有些灼的嘴巴说：“不烫啊，不用吹了吧？”
　　荣致美伸手，孟副官把茶杯递给他。
　　茶杯里升腾起来的白雾蒸发了一些水汽在荣致美的脸上，他一气把一杯茶喝光了，又皱着眉头摸出一只雪茄来。
　　冯疯子十分殷勤的掏出洋火过去替他点烟，荣致美咬着雪茄，在烟雾中若有所思的看着冯疯子。
　　冯疯子心里一动，他怀疑荣致美这是在勾引自己。可仔细想，又不太可能。荣致美虽然跟他上过床，但他明显是为了套住自己为他卖命。他从来不热衷于这事，甚至可以说是能逃避就逃避，这会儿怎么可能主动起来？
　　“钧座！我们上楼好吗？”管他是成心的还是无意的，冯疯子受不了暧昧，他要的是真枪实弹。
　　荣致美却已经站了起来：“好，我正好有机密跟你商议。”说罢又转头对孟副官说：“我没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上楼打扰我和冯师长！”
　　冯疯子其实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荣致美真有这心，他又惊又喜，他跟了荣致美几年，荣致美真的让他碰的时候五根手指可以数得过来。
　　上了二楼走到走廊的尽头就是荣致美的卧室，冯疯子有幸进来过，但次数不多。
　　冯疯子把门上了锁，把窗帘也拉起来，荣致美把军帽脱下来挂在衣架子上，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两条腿伸得老长。
　　冯疯子怕他反悔，过去一把按住荣致美将他按倒在床上，脱荣致美的衣服。这明显冒犯到了荣致美，他拍开冯疯子的手，自己解出了自己的武装带，把一把银色的手枪啪一声放到床头柜上。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冯疯子觉得自己不能每次都表现得那么急色，可他看着荣致美曼斯条理的在解衬衣袖子上的纽扣，他忍不住上去一口咬住他的唇。
　　荣致美推开他，有些恼怒：“你能有点出息不！”
　　冯疯子有些犯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就乐意荣致美这么骂他，骂得他心里颤颤巍巍的，骂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冲上脑袋里。
　　一扑身把荣致美压在身下，使出浑身的蛮力闷头去扒荣致美军裤的皮带，荣致美身形高挑修长，力气却不能跟高大结实的冯疯子比，更何况这个冯疯子在这急色的当口上。
　　荣致美这方面的经验仅限于和冯疯子，冯疯子却是个中高手，荣致美被折腾的死去活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浑身就水洗过了一般，冯疯子轻唤着怀里的人：“钧座，钧座。”
　　荣致美不耐烦的动了动：“你身上戴的什么，硌得我痛。”
　　冯疯子在他脖子上轻轻的咬了一口，恋恋不舍的翻身下来，把自己脖子上的一块银质的观音像牌子拿下来，不由分说的挂到荣致美白皙的脖子上去。
　　“钧座，我块牌子不值钱，但是我老娘给我留下的唯一念想了，她说能保佑我逢凶化吉。”
　　荣致美仅迟疑了半秒，这破银牌子就已经被冯疯子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伸出手要扯下来，被冯疯子按住了手，冯疯子又吻了他透红的嘴唇，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轻声说：“钧座，别看这东西破，真能保佑你，你戴着好吗？”
　　荣致美懒懒的睁开眼睛，又闭上，算是默认了。
　　冯疯子放松下来，脸贴着荣致美的脸，手攥着荣致美的手躺着，浑身舒泰，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荣致美声音沙哑的说：“我渴了，去拿杯水进来。”
　　冯疯子不敢怠慢，从床上下来，草草的穿上裤子，打开门出去给他倒水。
　　“孟副官？”冯疯子一打开门，猛看到孟副官就站在房门口，他吓了一跳。
　　孟副官面无表情的问：“销魂吗？”
　　冯疯子有些吃惊，敢情这小子他妈的在听墙角？
　　孟副官面无表情的说：“你最好快走，他要杀你。”
　　“你跟这瞎胡咧什么？”冯疯子心情好，不和他计较：“小心他听见赏你大耳光。”
　　“走吧晚了就走不成了。”孟副官说。
　　冯疯子一副明白了了的神情，拍了拍孟副官的肩膀说：“你小子吃不着嫉妒我，老子不信荣致美能杀我。”
　　孟副官无所谓的耸耸肩：“冯师长不信的话，请便。”
　　冯疯子心中有些慌疑，嘴里却只骂了一句神经病，到水房拿了一杯水，推门回了荣致美的房间。
　　荣致美脸上的潮红未退，靠躺在雪白的大床上，若有所思的盯着冯疯子走进来。
　　平日里，荣致美事后便不愿多看冯疯子一眼，从未像现在这样盯着他看，想到这里，冯疯子心中疑窦顿生，莫非他真要杀我。
　　冯疯子多年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谨慎多疑使他多次逢凶化吉，此时荣致美看似什么都没做，但冯疯子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信号。
　　如果这一刻冯疯子调头退出房外，夺门逃出军部，想必还有几分生机，但他却没动，他心里有一丝侥幸，他想着万一荣致美没有想杀他，自己岂不是错过好不容易得来的和荣致美独处的机会？
　　听到枪响前，冯疯子发誓，他真的有一瞬间想过束手赴死，可真身体却本能的翻窗往外跳了出去。
　　荣致美连开了两枪，以为冯疯子毫无防备必死无疑，哪料到冯疯子竟像早有准备。
　　错愕中的荣致美忙冲到窗台边往下看，怪只怪荣致美刚做过情事后一贯的神枪手失了水准，一枪打中冯疯子的的肩膀，另一枪直接就没命中。更糟糕的是荣致美的二楼实在太矮，冯疯子这么跳下去毫发无伤，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且还龇牙咧嘴的冲楼上喊了一句：“荣致美你他妈疯了！穿上裤子就朝老子开枪！”
　　回应冯疯子的是荣致美在窗台往下毫不犹豫往下连开了四枪。
　　但为时已晚，冯疯子早有准备，身手矫健的几个翻滚，一个助跑，跳上围墙边上干树，人窜到围墙上，一下子没了影儿。
　　荣致美大怒，他原本想着冯疯子对自己也算是有恩情的，让他睡一觉再杀他也算对得住他的，没想到这妇人之仁竟然导致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