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清阳》苏誉

15、一件小事

　　自从接受了佐绯的封冻，柯林明显觉得对使用异能力不从心了，甚至比之前还不自如。
　　“先前你是异能未被开发，现在是能力被限制。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只能是你勤奋练习，习惯这种桎梏了。”宁致远是这么解释的。
　　柯林有些不满意，这或许与享受过之前的随心所欲有关。
　　说起之前，柯林想到，那天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和杨安筠联系过。他不明白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他想和杨安筠道个歉，或是安慰安慰她。又或者，单是说上几句话都好。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有再见到她。
　　日子恢复到了寻常状态。上课，考试，看书，吃、喝、玩、乐……柯林几乎要以为自己与异能什么的毫无关系了。
　　在这过程中，有一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孤独。是的，空屋里面住着七个人，除去两名女生，柯林能与其余四个结成好友。实际情况却要复杂得多。舒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却与柯林志趣不投。宁致远和顾郁确实是柯林的朋友，只限于朋友。这就意味着他们关心你，帮助你，却不能真正地理解你。一曲高山流水，能听懂的，只有陆源。
　　陆源……陆源……要是他不这么骄傲任性就好了。柯林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不代表他没有脾气。陆源时常惹恼他。尽管柯林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过那一次次的气恼总是让他感到烦躁。
　　柯林很希望除了空屋里的人之外，能在学校里多交几个朋友。但是然而上级明显不允许。与外人接触多了，异能这个秘密就难保不被发现。与其在与朋友相处之间提心吊胆，还不如断绝这个源头。当然，上级并没有这方面的强制规定。他们规定的是每一个异能者的伴侣：当你确定这个人是你的终身伴侣时，在接受组织的全面审查之后，你能告诉对方你的异能者身份，以及对方无可避免会得知的有关异能的秘密。所以尽管佐绯男友无数，却没有一个知晓她的秘密。
　　“吕倩。”
　　某天，当空屋里只有柯林和吕倩两个人的时候，柯林忍不住向她发问，“你在空屋里住了这么久，会觉得……不方便吗？”
　　吕倩看着他，有些不能理解。
　　“我的意思是，你会感到孤独吗？或者你有没有空屋以外的朋友。”
　　吕倩恍然。
　　“有。”她坦然道，“在住进空屋之前，我和我的室友以及几个同学是好朋友，之后，上级告诉我最好和她们减少接触。尽管我不情愿，但这确实是对我们都好的办法。不过我还是偷偷给自己留了一颗糖。”她俏皮地笑了笑，“我的室友，秦苏楠，她虽然不知道我的秘密，却能极大地容忍我的诡异之处。她不多问什么，只要和我相处得愉快就好。”
　　“你找到了一个好朋友。”柯林说道。

　　星期二的晚上，柯林有整整三节的《外国文学》课。
　　那时候刚刚是第二节课下课。在听到女生们的惊叫之后，他立马抬头，看见陆源背着自己的肩包正一脸倨傲地站在教室门口。
　　“你怎么会来这儿？”柯林走到他身边，惊讶地问道。
　　“等你。”陆源皱了皱眉，“讲座刚结束。你还有课？”
　　“还有一节。”
　　“外国文学。”陆源瞥了一眼黑板上的“拉伯雷”道。
　　“嗯。你等我作什么？”
　　陆源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散步？”
　　柯林静默了片刻。“好吧。“他无奈道，将陆源带进了教室。
　　一刻钟之后，柯林体会到将陆源带进教室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那完全是错误的！”
　　当老师刚表述完对文艺复兴的定义，陆源就立刻高声嚷了起来。
　　“嘿……”柯林小声地提醒他。讲台上站的可不是被陆汇收买了的滕子越。
　　“同学，你有什么高见呢？”老师隐忍着怒意，问道。
　　“我建议你和国外的学者做一番交流，之后你就会发现自己有多愚蠢。”
　　“怎么说？”老师强撑着笑颜，柯林发誓，这绝不是眼下最该作出的表情。
　　果然，陆源转回头来，明亮的双眼垂而复抬，唇角勾起一缕叫人不安的笑容。“既然你问了……”陆源“豁”地站起身来，移步走上讲台的姿势就像是皇室贵胄在万千摄像机之下做相。柯林默默地将身姿缩到最低。
　　余下的时间完全是陆源的个人讲座。柯林收拾妥当自己的东西，计算着要以多快的姿势冲出教室才能不被老师逮到以责问出他与陆源的关系从而失去宝贵的学分。但是当铃声响起的时候，教授《外国文学》的老师冷静地推了推眼镜，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陆源。”陆源扬起脸，傲慢地回答，“如果你想拉低我的分数的话，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我确实很想教训你。”老师说道，“不过你的见解很独特，而且听上去很有道理。我正有一个研究项目，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加入我的小组。或者……”老师狡黠地笑了笑，“我想你更喜欢听到的，是我们协助你研究。”
　　陆源愕然。
　　全班愕然。
　　“哦……”陆源全然没有料到，此刻的神情很是别扭，“嗯……我会考虑的。”
　　老师悠闲地收拾完东西。“下课。”赢了一场战斗，他的心情非常愉悦。
　　柯林顿悟！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打败陆源的不是愤怒也不是冷漠，而是宽容大度的美德，或者无与伦比的智慧。
　　这一点，在走在路上的时候，柯林与陆源说了，陆源显得很是不屑。
　　“打败我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不是神，不是每一场都会赢。”陆源挑着眉撂下这句话，然后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你生气了？”柯林赶紧追上他。
　　“没有。”陆源道，“我只是有点……意外。”
　　陆源的表情告诉柯林他确实没有生气，可是柯林还是无法理解陆源的沉默。或许让顾郁来瞧一瞧便能了然。
　　夜灯照着街道，下课了的同学们鱼贯地从教学区出来。柯林和陆源远离了人群。别墅区在曲江江边，是整个大学城最静谧的地方。
　　“救命啊！”
　　刺耳的呼救声划破了夜空。
　　柯林立马回头，看见原本熙攘的教学区门口，人群急速散去，留出一名以刀劫持着女生的男人。
　　“走开！走开！”男人以左臂箍住女生的喉咙，右手持刀向意欲靠近的保安挥舞，“我快死了！我要拉你们陪葬！”
　　大学生们惊恐万状地逃开，又在不远之处停下脚步，围而观之。保安们包围了男人，在伺机控制住他。
　　“你冷静点儿。”一名保安说道，“她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伤害她？”
　　“是你们伤害了我！”男人凄厉地嘶吼道，“我的老婆要病死了，我不过是想办法帮她弄到了医保，你们为什么要监禁我！你们说了会照顾她的，为什么……为什么我出来之后，回到家…….看到的是她长满了蛆在腐烂的尸体！”
　　骗取医保！柯林猛地记了起来，这是两个月前播报的新闻。当时的报纸铺天盖地地宣传这件事，于情于法，究竟孰对孰错？
　　这么说，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当时的男主人公。
　　“这样的承诺，他也会信。”陆源轻蔑地低语一声，迈开步子走回校门口。
　　“别动！”男人一下子看到了他，手中的刀回到了女生的脖子，在其上划出一道血痕，“再过来她就死了！”
　　陆源冷静地开口道：“杀了她，不管你跑多远都会被抓回来。你以为你能彻底逃脱吗？”
　　“我不在乎！”男人竭力喊道，“我已经是癌症晚期了！我迟早要死的！我要杀人，我要她陪我死！我要用她的死警告这个不公平的社会！”
　　“你不想杀她，否则你早就下手了。你在等我们听你讲你的故事。”
　　男人怔怔地看着陆源，许久。
　　“你们为什么要骗我！”沉痛的哭声从男人的胸腔里迸发出来，“她有什么错！我们有什么错！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冷酷？你们知道吗？我在监狱里是这么真心地悔过！这么感激地度过每一个耻辱的日子！”泪水糊住了男人的眼睛。他怀里的女生抽噎着，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感动。
　　“她的身子那么娇小，那么漂亮。她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结果……结果却烂在了床上，和临死前的排泄物混为一体！”男人蹲下身子抽泣，怀中的女生也被迫屈膝。四周瞬间变得阒静，不是因为被触动，而是……
　　两个保安扑上来的时候，男人立刻警觉地跳到了一边。女生被解救了，但是男人及时地抓住了来不及逃开的另一名女孩儿，锋利的刀直接扎入了她的肩膀。
　　“啊！”女孩儿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你们这群恶人！”男人的脸变得凶狠残酷。
　　陆源对柯林道，“雾。”
　　“嗯？”柯林不明所以。
　　“Fog 。”
　　柯林恍然。异能虽然被封印了，布下一场遮掩的雾还是易如反掌。
　　昏黄的夜灯之下，雾色在逐渐聚拢。不能太浓，否则会违反常理。好在那天刚下过雨，起些夜雾也并不是那么违和。
　　风骤起，将雾吹向陆源和男人。他们三人的身影变得朦胧。
　　“现在。”陆源的眼睛像金子一般璀璨，“放开她。”
　　“不……不……”男人的思维被控制了，但他还是嗫嚅着反抗着。他有仇恨，这份仇恨让他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报复。
　　“放下刀，你的妻子在旁边看着。”
　　“没……有，她已经……死了。”
　　“她在。”陆源道。“回头看看。”
　　男人眼神迷蒙地回头，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惊喜。“小惠！”他叫道，手中的刀“哐当”一声落地。他张着双臂，仿佛要去拥抱自己心爱的妻子。
　　“现在！”
　　风蓦地吹散了夜雾，四个保安一起围上，将男人彻底地制伏。
　　“小惠……”方才怔忪的深思逐渐回复清醒。男人抬起头，用痛极了的目光刺射陆源，“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很抱歉，你不能了。”
　　陆源转身向江边走去。柯林看到远远地有警车开来，便也放心地跟了上去。
　　“干嘛这么急着走？”
　　“你想被捉去录口供吗？”
　　“我不想。”柯林扁了扁嘴，又好奇道，“为什么要掺一手？这是一件极小的事情，没有你的帮助，他们迟早也会解决的。”
　　“大概……”陆源顿下脚步，思索片刻道，“是我今天心情好。”
　　夜灯之下，两个挺拔的身影相随着远离方才喧闹的事故现场。她站在人群之中，目送着他们远去。
　　金色的双眸哦，我看到了！她漾起一抹微笑，心情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