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清莲碧》冷箫依然

6、（三）（上）

　　“姑娘们，这皇宫啊，算是到了。下车的时候都小心着点儿，要是出了岔子挨了摔，这一趟可就都白走了，杂家也帮不上你们。哎，哎，说你呐，快下来吧，还愣着做什么呐这是？”领路的太监先下了车掀了帘子，碎碎地念叨着，语气也较路上骄横了许多，进了皇宫，这便算是到了他们的天下了。
　　见姑娘们都一个个下了车，张嫣拍醒了身边还在睡着的一个女孩子，小姑娘小名桃杏儿，才十四岁，昨晚上哭的厉害了，现在还在睡着，眼睛肿的像个核桃。
　　“杏儿，醒醒，该下车了。”张嫣给她抹了抹还挂在眼角的泪水，又给她整了整压皱了的裙边，自己也摘了斗篷叠了装进包袱里，这才拽着还迷迷糊糊的桃杏儿下了车。
　　姑娘们大都下车了，在红色的宫墙外站了两排，张嫣和桃杏儿赶紧在第二排找了空位子好好地站了，便见一个年龄大些的宫装女子自宫门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太监，张嫣心想这便是管事的姑姑和大公公了吧。
　　果然，那两人站到她们面前，细细地盯着她们看，早有负责采选的太监上前报上她们的来地和人数。见那姑姑点了点头，采选的太监退了下去。
　　日头出来，姑娘们觉得热了，在姑姑面前也不敢动一下，慢慢的额上都沁出汗来。
　　“姑娘们，这是宫中专管采选宫女的玉姑姑姑，进了这皇宫，大家要一切听姑姑的吩咐行事，这皇宫不比自家大院儿，姑娘们万万不可自作主张，犯下什么事儿来，到时候连姑姑也保不了你们，姑娘们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都明白了？”那宫女身边的大太监先重重的咳了声，又吩咐了她们几句，姑娘们赶紧屈膝福了福，应了声“是”，那大太监便领着带她们来的小太监下去了，只剩那姑姑还站在她们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她们，张嫣心里看着也渐渐有些发急。
　　“恩，姑娘们一路都累了吧，先跟着我下去休息，需要注意的刚刚曹公公都跟大家说了，相信大家也是些知礼的，等休息好了，该注意些什么，我玉姑会告诉你们的。”那姑姑好不容易开了口，说罢也不等姑娘们答应，径自入了宫门，姑娘们便快步地跟在她身后，一一进了宫门。
　　明朝各地进京参加采选的秀女共有五千，都分给不同的姑姑和大公公手里，先在外宫住一夜，教一些简单的宫中礼仪，第二天便有专管采选的太监宫女前来，对这五千宫女进行初选。
　　张嫣记不清跟着那姑姑绕了几个院子，只记得进了红色的宫门，便只剩了灰色的青石板路和宫院中开得正盛的杏花。宫中的杏花开得早，如今已落了许多。浅浅淡淡的杏花落在肩上头上，张嫣心里想着，这宫中的生活，有这些桃儿杏儿相伴，也不见得太过乏味了罢。
　　那一夜，她们宿在一个植满了梨树的院子里，有些梨枝已经绽开了些白花，是那种深深的带着绿意的百花，显得有些清冷。
　　张嫣她们住十个人一起的通铺。棉被和褥子只有薄薄的一层，初春的夜里还是有些冷。好些女孩自小娇养惯了的，哪受得了这么差的待遇，又是第一天进宫，想家想得厉害，躲在被子里偷着流泪。
　　桃杏儿一个人有些害怕，抱着被褥从通铺那头走过来和张嫣挤在一起。张嫣看她眼睛还是肿着，想必又偷偷哭了一场，便下床拿手帕蘸了清水给她在眼上敷了，桃杏儿喊了一声“姐姐”，就又要掉下泪来。
　　“嘘！以后我们就得在宫中生活了，宫里规矩那么多，说不定干个什么说句什么话就犯了忌讳，以后可不准这么爱哭了，挨罚受苦的有我们受的。”张嫣攥了攥桃杏儿的手，觉得凉了些，就放自己手心里给她暖着。桃杏儿刚把眼泪抹了，感动得又是一阵抽噎。
　　“姐姐待我真好，以后姐姐发达了，杏儿要跟着姐姐一起，姐姐可不要舍了杏儿。”
　　“嘘，别乱说。我们姐妹一起进宫，将来有什么肯定都一起帮衬着些。你啊，还这么小就要进宫，真是让人心疼。我有个你这么大的妹妹，还跟个皮小子似的天天在街上玩呢。”
　　张嫣说着刮了一下桃杏儿小巧的鼻子，这桃杏儿长得水灵灵的，小小的年纪脸蛋儿还没完全长开，嘴巴鼻子都小小的，张嫣怎么看怎么像妹妹婉儿，心里对她也是打一见面就满满的疼爱，桃杏儿也觉得这个嫣儿姐姐这么沉稳，又宠着自己，心里像是有了些依靠，便挨着张嫣沉沉的睡了过去。
　　月光透过纸糊的窗纸洒在石青的条砖地面上，怕是被云遮了，月色没有前夜那么明亮，模模糊糊的带些血色。这是毛月亮啊，可不吉利，张嫣心想，希望明天初选一切正常，不要出什么岔子的好。她心里盘算着初选的时候该注意着什么，迷迷糊糊的也睡了过去。
　　玉姑轻轻地推开梨院的屋门，见姑娘们都已经睡了，似是有些冷，被子都紧紧地裹在身上，几个姑娘还紧紧地挤在一起。玉姑一一的看了看她们的脸，到张嫣的时候略微顿了一顿。
　　这姑娘睡相这么平稳，看着也是个有福气的，只是不知道明天采选怎么样，
　　唉，算了，选上了又怎么样，顶多跟自己一样，在这宫墙里关上一辈子，多少年岁都耗在了这里，到头来，还不是空空一场，什么都落不下。
　　玉姑轻轻地关上门退了出去，抬头看了看天，今晚的月色有些毛，还是希望明天是个好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