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宛若梦》武陵春尽

7、第六章 念去去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X年X月X日，立夏。
　　我叫立夏，立夏时节而生，今年我的生日又逢立夏。
　　我穿上质感华丽的蕾丝蝴蝶衫，仿若身负蝶翅。看着镜中的自己，左眼角下有一小颗痣恍若泪滴。恍惚间想起去年今日逸轩来时情景，如今已是形同路人，胸中如有巨石横亘，即使身着羽翼，却自沉重不能蹁跹……

　　今天是我的生日，逸轩说会赶来陪我。早早起来装扮整齐，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甜甜的笑了。北方的季节总是滞后的，已近立夏时节花期却姗姗来迟，院子里榆叶鸾枝正开的烂漫，我在花间翩然如一只蝶。他们说，立夏你今天怎么这么美。
　　我还沉醉在自己的满心喜悦中，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滋滋的。刚离了公寓没多远，正仰着脸轻嗅着微风懒洋洋地走着，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可吓了我一跳。我一转身，原来是严崇明。只见他背着手笑眯眯的，眼睛像一双弯月。我不太自然地跟他打过了招呼，心下奇怪，自从我退出学生会与他们就素无来往，平时几乎见不到的，今天怎么突然碰上了。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问我“干什么去啊”，却说“怎么今天有什么好事？”我只管笑。严崇明却不依，一定要我说出来听听，说高兴的事要大家分享。我只得告诉他有人不远千里来陪我过生日，怎么能不高兴。严崇明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笑说，“原来今天是你生日啊，祝你生日快乐。我说怎么兴高采烈的，还打扮这么漂亮。”我微笑着对他说谢谢。看看表，逸轩差不多到了我得去接他了，于是说时间不早我该走了再见。他却叫住我，手从身后拿到前面来，原来手里提着一只精致的礼品袋，目测价值不菲。
　　严崇明说：“送给你，生日快乐。”
　　“这个……这怎么好意思，心领了，礼物就不必了。”我婉拒。
　　“必须要收下，要不然是你瞧不起我？送个礼物都送不出去，是不是我那么讨人厌啊，回头让人知道了我得多没面子，对吧。这是我特地为你挑的，你一定会喜欢。”严崇明坚持地把礼物塞到我手中。
　　“那……好吧，谢谢你。”我道了谢接了礼物，心生疑惑，我的生日他怎么会知道。那一双弯月似的眼睛充满魅惑，看起来让人觉得心慌。
　　来不及多做逗留，匆匆道过别就往校门口赶，正等车的时候接到了逸轩的电话。
　　“逸轩，你到了吗？我去接你吧。”
　　“立夏，你看对面。”
　　我举着电话看向马路对面，逸轩竟然就站在那里，抱着一个超大号的泰迪熊向我招手。他出现得比预定的时间早很多，而且没想到平常总是臭着一张脸说送玩具多傻的他居然也会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傻傻地抱着那样大的一个玩具熊等我，我欣喜得立即向他奔去。终于站在逸轩面前的时候，竟然一阵害羞，逸轩微笑着把泰迪递给我，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弯腰环住我，在我耳边呢喃着，生日快乐。我紧紧抱住他，一时间仿佛这世界都与我无关，只有逸轩，只有我们两个人。逸轩拍拍我的头说，小傻瓜想我了吗？我忍住眼泪拼命点头。逸轩宠溺地为我擦掉眼角的泪珠，轻叹着说，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来了嘛。我鼻子一酸，又想哭了。许久不见，他瘦了，却更英挺了。我捏着他的上臂，嘟哝着怎么不多吃点饭，都细一圈了。他笑着捏捏我的鼻子，说不用担心我，今天想去哪儿？我抱着熊想了想，说我们去游乐园吧，逸轩说好，先把东西放下吧，你手里拎的什么东西？这时我才想起匆忙间还带着严崇明送我的礼物。
　　“这个啊，刚才过来的路上碰到我们系的一个同学送我的。”一边走着一边回答。
　　“哦……男的女的啊？”逸轩半开玩笑地问。
　　“呃，女的，呵呵。”并不是有意骗他，只是不想惹多余的猜忌。
　　到了预约好的住处，明亮的阳光洒满床头，小小的温馨。我一边找地方放好泰迪熊一边问他能在这待几天，他说不知道，看看吧。我收拾妥当了，回过身看他斜倚着床头正在看那份礼物，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对我说，生日还想要什么，我陪你逛街吧，喜欢什么就买。我呵呵地笑了声坐在他身边说，这是怎么了，平时都不喜欢陪我逛街的，今天转性啦？他撇撇嘴，你不过生日么，今天由着你来，你不拆开看看人家送你什么么？我笑说要看你就拆吧我也没拦着。他一把抢过桌上的礼品袋贼兮兮地就拆，我在边上看着只是好笑。包装打开后，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项链，干净简洁的细链上挂着一个线条妩媚的心型吊坠。逸轩欲言又止，我用眼神询问，他却缄口不言。沉默了一会儿，逸轩才开口。
　　“你这朋友，交情不错呀，真舍得下本钱啊。”逸轩打趣着瞥了我一眼，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逸轩嗤笑着把项链盒子重新放回桌上，说，“行了，走吧，先去游乐园还是先去逛街？”
　　“你歇会吧，坐车挺累的。”
　　“不累，走吧。那就先去游乐园吧。”
　　说完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就起身走，我也就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间。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没有牵我的手。
　　游乐园，情侣的约会圣地，时节正好，里面熙熙攘攘非常热闹，有家长带着孩子的，有三五成群结伴的，当然还有一对对或牵手或相拥的甜蜜情侣。我以为逸轩会一直不和我说话，可是他一个下午都懒散地微微笑着在陪我玩，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生气。过山车，海盗船，鬼屋……终于在摩天轮上，我忍不住了。
　　“逸轩？”
　　“嗯？”
　　“在生气？”
　　“没有，我生什么气呀？”
　　“不对，你在生气。”
　　逸轩嗤笑了一声。
　　“你看，真是在生气。行了，确实是男生送的，我没跟你说实话就是不想惹这些不必要的气。我跟那男生又不熟。”
　　“不熟还送项链？”
　　“我怎么知道，再说他要送什么我管得着么？
　　“那你不会不要？”
　　“我没想要啊，我知道他送的什么东西？同学之间生日送点礼物本来也无伤大雅，我跟人家又没什么过节，太驳人家面上也说不过去，非得把事都做绝么？”
　　“怎么得罪了，以后不搭理他不就行了么！”
　　“你别这么敏感好不好，人家不是还没说什么呢嘛，我何必就先撕破脸啊。再说就算是他有想法我又没有想法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我委屈得泪珠夺眶而出。
　　“你怎么都没怎么着他就来招惹你了？你没听过什么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我气急语塞，索性转过身不再理他。难得相聚，没想到居然变成这样。
　　从摩天轮下来，本想赌气不理他，可转念一想自己确也不该乱收礼物，试探着牵他的手，他并没有甩开，于是握紧。已是傍晚，在回去的车上，我靠着逸轩的肩膀，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哀伤。我轻轻地说，“逸轩，是我不对，别生气了。”
　　“我说过，别骗我！”
　　“我……以后有事直说还不行么！”我哽咽着，眼睛又开始模糊了。
　　“唉，行了别哭了，今天你过生日，别好像我欺负你似的。”逸轩终于伸出手擦了擦我脸上的泪痕，而我委屈得只有哽咽。“别哭了，一会儿还要和小六他们吃饭去呢。”
　　是啊，总不能让人看笑话。我只好懂事地擦擦泪。一路无话。
　　晚上的饭局持续到很晚，我陪着逸轩笑语晏晏。这个生日，苏杰没有发来短信祝我生日快乐。

　　我跳上窗台，倚窗而坐，望去一片茫茫树海，在风中摇摆蹁跹，时而灰绿，时而葱翠。那时的我如何能知，那是逸轩陪我过的最后一个生日。追思至此不敢再续，邀上三两好友外出同游，不给自己沉痛哀悼的机会。
　　傍晚时分，大兴而归，手里自然提着蛋糕，几个好菜，更有些酒水，互相调笑着回到了宿舍。不是不想好好宴请朋友，只是有意一醉还是这样能够安心。吹过蜡烛分了蛋糕，这几个撒了欢的女孩子正疯闹着，我一手举着啤酒罐，一手不动声色地拨弄了一下手机。又是那四个字，“生日快乐”。苏杰啊苏杰，这可真是“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心中一声长叹，一仰头喝尽了剩下的半罐酒，眼角有泪无声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