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宛若梦》武陵春尽

5、第四章 突袭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春季最是淫雨霏霏。我不喜欢阴雨绵绵的天气，厚重的云层垂在头顶，湿漉漉的叫人好没精神。屋子里也是阴冷的不见一丝热气，指尖都冰凉。奈何绿随春雨渐次浓，如果没了这雨，连这点点片片的绿都不润了，索性一并接纳了这粘腻的春天。
　　连绵的雨淅淅沥沥下了许多天，好在终于晴了。看了看天气预报，这两天还真是出奇的风和日丽。明日是清明了，逝者寄送哀思的日子赶上了个大好天气，是上天垂怜么？又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有多少人在意清明是什么日子？难得晴天，还是出去透透气吧。
　　沿着小路弯弯绕绕地走着，不觉来到了湖边。只一个死水湖而已，水不见清澈灵动，却叫做“梦溪湖”——大抵正因如此才要“梦”吧。沉寂的湖水沉淀了太多心事，每每从桥上走过，看到水下幻影都觉恍如一梦，初来时那些天真的幻想也都似那些泥沙，永远沉入湖底了。
　　我在桥上观鱼，正出神，身后却有人说话。
　　“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心头一惊，回头看，无巧不巧却是严崇明。我和他在同一个系，过去活动多，曾经共事，说来也算有些交情，去年我生日的时候还曾送过我礼物，却给我引来了不小的麻烦。人长得倒是清清爽爽，很是讨巧，只是为人爱炫耀，像只孔雀，手段颇多，挺讨系里女孩儿喜欢的。
　　“没什么，天放晴了，出来随便走走，透透气。怎么你这人总是神出鬼没的，老是吓我一跳。”向他笑笑打了个招呼，心下却想着要是逸轩知道又该吵一架。
　　严崇明抢上一步，在我身侧抚上栏杆，转向我说，“因为你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眼里总是看不到我啊。”
　　我听见这话，瞄了他一眼，只见微风吹起他额前的发，略带怅惘的表情，金丝边眼镜衬得他脸庞益发精致。不知怎么脸上突然发烧起来，没答话，垂下眼睑，撕碎了手里的纸巾一星一星撒进水里想缓解尴尬。
　　“你这人，怎么这么坏，不拿吃的来喂鱼就算了，还拿纸屑骗人家，这不是让人家白高兴一场。”严崇明戏谑着。没看他也知道，他正笑盈盈地看着我。我不知如何应对正想转身走掉的时候，他却递给我半块面包说，“既然来了就喂点真的嘛，别老耍人家玩。人家来看鱼都带吃的来，你怎么不带？”
　　我伸手接过，笑笑说，“随便走就走到这了，本来没想来看鱼的。倒是你啊，今天很闲嘛，专程来喂鱼？”
　　“我也是出来走走，看见你站在这发呆，又去现买的，跟你一起喂喂鱼，呵呵。”
　　我心想，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就把手里的面包掰了几大块往水里一扔，说了声“我累了你自己玩吧”起身就要走开，谁知他一把拉住我的手。
　　“立夏，陪我一会儿吧，陪我聊聊。”
　　“凭什么，放开。”
　　“我喜欢你。”
　　“……”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不出所料是逸轩。甩开手转过身去接起电话：
　　“你在哪？”
　　“晴天了，出来散散步，总在屋子里都快发霉了。”
　　“哦。我一会儿要去……你旁边是谁？”
　　我转过身，严崇明却也在打电话，正对着我，谈笑极其爽朗。饶是我再好的脾气也顿时怒火中烧，咬了咬嘴唇，眯起眼睛看着他，对逸轩说，“这样，我现在正好要回寝室，等我回去再说好吧。”
　　切断电话，我脸上挂着一幅自己都觉得脊背发冷的笑容对严崇明说，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再见。
　　严崇明竟然还上前拦住我说，“正说的好好的怎么要回去了呢？”
　　“我，需要向你解释么？”我扬起下巴盯着他。如果我现在的笑容是一把刀，我想我已经杀了他千百回了。
　　“怎么了突然这么生气，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一样。”他一手托着下巴，拇指轻抹着唇边，一副玩味的神情，更加激起了我的怒意。
　　“你是故意的。”我冷起脸。
　　“什么故意的？难道……是你男朋友？”他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好，好，好，我心中怒道，你跟我装。
　　“你还知道我有男朋友。”我脱口而出。
　　“我知道。有又怎么了，他又不能在你身边陪你。你对我也有感觉的对吧？不要急着否认，我看得出来，你骗不了我。我能陪你这不是很好吗？立夏，和我在一起吧，我真的喜欢你。”他说着一把就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我百般挣扎，又不敢太莽撞地用力推他，我们都很靠近栏杆怕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危险，挣脱不出，只好说，严崇明你放开我，我喘不过气了。终于趁他稍稍松了力道挣脱出来远远站着，这才说道：“严崇明，就算我没有男朋友，你这样对我耍弄心计，我也不会看得上你。”
　　甩给他一个背影，我一边急匆匆往寝室赶一边打电话跟逸轩解释。可是，今天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了。
　　“……”
　　“你不错啊，跟人家一起喂鱼，挺有情调啊！”
　　“……”
　　“我不管。你不会一开始就不理他？”
　　“……”
　　“立夏，你实话告诉我，那时候送你项链的就是他吧？你知道么，那天我本来要送给你的也是项链，是我辛辛苦苦自己赚钱买的！可是，可是……最后我把它扔了。”
　　“……”
　　“立夏，你考虑过一点点我的感受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
　　“你真的爱的是我吗？我看你最爱的只有你自己！”逸轩怒不可遏地对我吼着，我怔住了。
　　我听见内心深处传来破碎的声音，仿佛看见四分五裂的镜中的映出破碎的自己。是我太自私么？也许我只顾自己任性，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逸轩的心情，也许我只想一直把逸轩留在身边，只为了让自己觉得少许安心。也许真的是我太自私。我无法对任何一个人完全敞开心扉，也无法将自己完全交给谁。如果这样只能造成逸轩的痛苦，那么也许我应该放手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分手吧。”
　　我不知道逸轩在那头听到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我只知道过了好长时间他才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确定？决定了就没有退路了，以后不会再和好的。”
　　我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平静地对逸轩说保重。后来直到挂断电话之前说了些什么我完全不晓得，大脑已经开始混乱，我只感觉到逸轩深沉的哀伤。挂上电话，沉积已久的依恋呼啸着迎面袭来，我措手不及，仿佛溺水。眼看着自己亲手葬送了爱情，我蹲在地上一阵阵地发冷，紧紧地抱住了肩膀，眼泪一滴一滴无声无息地掉下来。逸轩，对不起，其实我的心也会痛。
　　“你最爱的只有你自己！”逸轩的话一遍遍炸响在我周围的空气里，我又开始头痛。好累。我站起身，整个人重重地跌进椅子里，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深黑色的瞳孔里映着越来越暗的天光。也不开灯，任黄昏的暮色从窗子透进来，将屋内的一切颜色一寸一寸蚕食殆尽，剩下一大片一大片的黑影，鬼蜮般魅惑。晚晴中弥散着电台放送的Kiss The Rain，行云流水般的韵律震慑心魄。猛然想起堪堪几个月前的情人节逸轩羞涩地捧着大束的玫瑰花来见我的情景。洁白的雪色映衬着鲜红的花朵，几欲滴出血来，即使是现在我似乎依然看得见那时他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晚在大雪纷扬中逸轩牵起我的手，静静地走过回家的路，他轻吻我的额头，一任如落樱般的雪花轻落在我的睫毛上，仿佛那是一场天长地久，我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零如临梦境。我开始狠狠地责备自己。就一直这样坐到天黑透，路灯昏黄的光晕侵浸着夜色，我蜷缩在黑暗中一阵阵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