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宛若梦》武陵春尽

3、第二章 流转

　　破碎的流年，转不回我们的时空

　　一个夏天开始的时候,在漫天飞舞的模拟试卷的碎片中我们匆匆忙忙地告别了高中时代。当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就要离开家，去迎接生活新的洗礼。心里流动着淡淡的留恋与哀愁，但更多的是期待。开学之前我整理着自己的房间，翻出许多旧物什，有辰晓和苏杰写给我的信，还有他们的小礼物，那上面还残留着那些青涩的春夏的淡淡香气。
　　大学总是让人充满向往。我还是比不过辰晓，不过也算考取了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巧的是苏杰、我和辰晓竟都在同一个城市里。逸轩没能和我同在一城，这意味着我们需要维持异地恋情。我明白这会很辛苦，只是我无法舍弃，每每想到他坚强的臂弯和温柔的笑容，我就像被魔法缚住的精灵无法解脱。
　　新鲜的环境给我带来许多新奇的体验，新生的活动很多，理所当然我开始忙碌。我参加各种比赛，跟大家一起策划活动，写剧本排演，我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走在路上常有人和我打招呼，有好多我还叫不出名字。我拿了很多奖，老师和学生会的干部们也很器重我。正当我理所当然地应该更上一层楼的时候，我放弃了，因为我发觉我冷落了逸轩。他时常在电话里发脾气，沉默的时候显得很委屈。也是呢，本来他一个人在那里就已经很寂寞了。
　　于是我安安静静地泡在图书馆里，陪着逸轩和书，偶尔会感到空旷。
　　但是我喜欢读书，很喜欢。我喜欢在安静的角落里看暖暖的阳光洒在书页上。我每天往返于宿舍与图书馆，途中总是绕行至一条很美的小路，两旁是很高大的梧桐，应该是长了很多年了吧，还有很多丁香树每到春天就会开出深深浅浅紫色的小花，远远望去一片淡紫色的浮云，空气中满是浓烈的香；夏天的时候树冠像伞盖一样交织出一路的树荫；每隔不远会在两棵树中间发现一条长椅，总是有人在那里休息；秋天草木枯萎，漫天飞舞着金黄的叶子，沉甸甸的铺了一地，枝头也结满成熟的种子；到了冬天，长椅上不再有人休憩，积着厚厚的一层雪，枝丫也光秃秃的，只偶尔有成群的鸟雀来这里啄食，更加显得静谧。我喜欢这条小路，常常在这里冥思，在这条小路上流淌过我的四季。
　　至于同城的苏杰，我们竟然快要断了联系。当梧桐已凋零大半的时候我莫名地想起了他。听说他似乎又是一个人了吧，突然发现关于他的事情我竟然知之甚少，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样，过得好不好。打他手机，听到他的声音仿佛看见阳光下的微笑。开始的一瞬他显得有些惊讶——近一年以来我第一次打电话给他，随即很高兴地问候我。我一边踏着大片大片金黄的梧桐叶一边和他漫无边际地调侃。我说，来看我吧，很久不见挺想你呢。他说好，回答得很干脆。不知从哪里来的风摘下枝头金色的秋叶，突然就抛洒了满天。
　　当他站在我面前微笑，我突然感到很安定。我还没来得及展开笑脸他突然就把手伸过来揉揉我的头发说“越长越漂亮了啊立夏”，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我脑袋空白了三秒钟，这是很久以前我很熟悉的动作，很久，他和纪湘在一起之前。回过神来我朝他踢了一脚，“你以为你长得比我高就可以随便当别人是小朋友啊！”虽然我不是模特身材可是咱腿长啊好歹也是中等个儿啊就是没长到一米七吧少瞧不起人啊！他闪到一旁做惊异状，眨眨眼睛：“这么长时间没见，跟谁学的这么痞啊？”看看太阳，已过正午。“一上午还没吃东西呢吧？走吧，带你去吃点好吃的。什么时候学这么懒，早上不起床也不吃早饭，迟早把胃弄坏……”他笑呵呵地用“没办法嘛睡得太晚了”这种烂理由回应我滔滔不绝的啰嗦。不自觉的微笑浮上嘴角，为了这种久违而熟悉的感觉。
　　一边闲侃着各自学校里的趣闻轶事一边领着苏杰走过九曲十八弯的大路小路，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家特色小店。“这个店看着不怎么起眼，不过他家的东西可是相当不错，我们经常来的。”找了个阳光充足的位置坐下来，我对他说。点好了菜，我习惯性地四处望。店面虽然不算大，可是简单干净，虽然是午后了可是食客还是络绎不绝。店铺的窗台上一直摆着一盆水嫩鲜艳的四季海棠，开得荼靡。店家的动作很快，我们正聊着就开始上菜了。“尝尝吧，也算我们这的特色了。”我拿起筷子一边说一边往他的餐盘里夹了一点。看他先夹了一点品了品，然后点头，然后食指大动的样子，我不由得微笑起来。许久不见，他又显得像个孩子了，这样挺好。他还没忘了对我说“挺好吃的，你怎么不吃啊，身体这么弱不吃怎么行”。
　　我一撇嘴，“我不就是长得瘦嘛，怎么就很弱啦！好像你比我胖多少似的!”他被我反驳的语塞，他确实太瘦了。说我弱只不过就是因为多年前有一次莫名其妙小小地昏迷了一下是他把我送回家的。我现在身体很好的，跑个八百米脸不红气不喘的。只是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被说教的时候我却会感觉有一点小小的幸福。
　　吃完了饭他抢着要结账，我一脸鄙视：“少跟我这装绅士啊，到我地盘了轮不到你做主。”他呵呵一笑这才把钱包收回去。从饭店出来在大街上闲逛，午后的太阳还真不是盖的，即使是秋天还是晒得我鼻头微微有些细汗，他拉我去街转角接了两大支冰淇淋，递给我一支。我虽然没有吃甜食的嗜好，但对冰淇淋这种东西却从来不拒绝，更何况是大概任何女生都不会讨厌的草莓味道。顺着转角过去是街心公园，我一边小口小口地抿着冰淇淋一边找树荫。我们坐在一条石椅上看云卷云舒，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一起吹江风的时光，想来那时多么令人怀念。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果然费神，而且还是这种会融化的东西。我举着快要融化掉的半支冰淇淋恨恨地看着他吃完了最后一口，然后风卷残云般地吃掉了剩下部分，几乎是用吞的，这下彻底“透心凉”了。可能是凉东西吃得太快了，隐隐地有些胃痛。我下意识地把手捂上了胃部，他邹邹眉头，“胃疼了啊？我是看你热了才给你买的，要不才不让你吃呢，再说你吃那么快干什么啊我又不跟你抢。”我一嘟嘴，“要是化了很恶心啊所以想还是把它赶快吃完吧。”
　　“吃不了就扔了呗。”
　　“那不行，我还没吃够呢！”
　　“……”
　　我一脸无辜地看他嘴都要被气歪了，那样子真是好笑。
　　一直在街上晃也不是个事，他好不容易才来一回，我提议说去唱歌吧你请哈哈。他点点头说好啊，我顿时兴起盘算着这回你可破产了只要本小姐高兴我可以唱到天亮而且从来没听过你唱歌呢这回赚到了嘿嘿心里好像有个带翅膀的小恶魔在坏笑。
　　其实比起听他唱歌我更喜欢看他唱歌时投入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中丘壑分明的轮廓，比起当年阳光下的单纯脸庞来，多了些成熟深邃。想来他应该经历过很多事情吧，我不知道。他要我唱，我从他手里接过话筒，轻轻缓缓地唱起《红豆》，大屏幕上是王菲恬淡从容又带着慵懒的身影，恍如梦境。他惊奇地说，原来你唱歌这么好听。我得意地笑了，向他做鬼脸。手机响了，是逸轩。我起身出去接电话，没看见他的神情。接起电话，逸轩怪我这么长时间不打电话，我向他解释苏杰来玩，很显然逸轩不高兴，我很为难。无论如何我和苏杰也是朋友，他来看看我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应该。挂断电话，我拍拍自己的脸笑了笑走回房间，苏杰瞥了我一眼问怎么了。我摇摇头甜甜地笑说没事啊，逸轩问我在哪呵呵。他嘴角轻挑笑了一声说“管的挺严啊”，我仿佛在他的表情里看到一丝嘲讽，心好像忽地被针尖扎了一下。苏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唱歌唱到近乎缺氧，出来才发现已是华灯盛放。我们并肩走着，吹着微凉的夜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送他到了公交站，他突然说，立夏，看见那些落叶了吗，你和它们一样，有风就会飞。对了，以后没什么事去找我啊我领你在我们那边逛逛。我心头一怔，一抬头，正碰上了他夜色一般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苏杰啊苏杰，无论何时对我来说你都是最大的诱惑，从记忆中快乐单纯的你到阴郁沉默的你到今天捉摸不透的你，我以为你的变化我一直看在眼里，而我却猜不透你了。从什么时候起我和你之间有了隔阂呢？或许是从一开始吧。我点点头笑着说一定。
　　回去以后给逸轩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回到寝室了。逸轩说回来就好，以后不要一整天都没消息，不要晚上出去。我听得出他有些怪我，我更明白他在担心我。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逸轩就像一个受伤的小孩，需要好好呵护。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和苏杰依旧是偶尔相互问候，偶尔去他的学校看望他，也都是因为刚好路过。他带我去吃学校附近的各种小吃，也带我在校园间游荡，还教我玩游戏机。我记得他曾说过我太忧郁，不知足，也许他是对的吧，可能我真的需要改变自己。可是苏杰，难道自己把忧郁隐藏起来别人就看不到了吗？那么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地在你的眼睛深处看到那如冬雪般的沉郁？
　　我不能再靠近你，因为还有身边人需要我去珍惜。我已经不能够再沉溺在那关于你的洁白的梦境里，一如初见之时。
　　直到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