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宛若梦》武陵春尽

2、第一章 缘起

　　十七岁的天空永远明媚，蝴蝶破茧，我们在阳光的注视下擦肩而过。

　　我对着镜子，看自己左眼角下的一颗小小的痣。据说长在这种位置的痣是有名字的，叫做滴泪。
　　我不是个孤僻的孩子，我身边总是有人陪伴。可是我无法向任何一个人敞开心扉，只蜷缩在小小的茧中独自聆听着黑暗。我不孤单，我对每个人笑，每天都很灿烂地笑，只是每个微笑背后留下的总是苍白。
　　我一个人在球场边走过，苏杰穿着纯白的短袖T恤在阳光下微笑，周身散射着太阳金色的光芒。那样一张天使般干净又英俊的脸，眼神柔软纯净如同冬日清冽的昭阳。我突然间觉得他身上的光芒那么耀眼。本不经意的一瞥，微微的震惊，我仓惶落逃。纯白色的男孩。他在太阳下挥洒汗水的样子那么好看。我惊异于心中突然的震动。回想起初见的那一刻，依稀是晨曦洒在他淡棕色的头发上，他就坐在我的左前方，明亮的光线勾出一个轮廓明晰的剪影。此刻他的光芒让我震惊，它穿透了我寂静的世界给了我一丝光明，我听到茧丝咔嚓咔嚓不断碎裂的声音。
　　只是，你那么耀眼，让我感觉无从靠近。我只能从远处观望。
　　他喜欢辰晓。说起辰晓，我们在幼时便相识了，真正彼此熟悉起来却是因为高中偶然同班。我还记得多年前初见她时的情形，四周环绕的硕大镜面在铜色夕阳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我孤零零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对着镜子独自练习。因为病假错过了新动作的学习，我只好自己找时间补回来。新学习的内容与之前的动作缺乏娴熟的衔接，我的舞步慢了下来，断断续续，不时的回忆。这时门却响了，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好像是和我一个队的。
　　“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嗯，我得把前几节补回来，不然比赛我就不能上场了。”
　　“我来帮你呀！”
　　我抬起头，看见一双微笑着的明亮清澈的眼睛，牛奶般白嫩的面颊，软蓬蓬的头发编成两条长辫子，辫梢又馈到发根用丝带系了个蝴蝶结，脸上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浮现淡金色的光芒，纯净如同天使。
　　“我来帮你呀”
　　多年以后再见到她，脑海中忽又浮现当年的画面。仍是牛奶一般温润白皙的面庞，仍是那样笑着，柔软的亚麻色头发却已剪短了，眼神更加明澈，纯净如同天使，看见她总是让我想起一种颜色，是婴儿蓝，明亮而缺乏安全感。
　　辰晓很漂亮。真的很漂亮。不仅漂亮，而且面似温婉却天性好强，从各个方面都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的。她温柔她独立她沉静她狂野，她是个优等生却不乏叛逆，她决绝果断而内心柔软。美丽优秀又富有个性的女孩自然追求者众多，但却从未见辰晓对这些追求者有丝毫垂青。辰晓从不逾越，只是安然的与他们做着朋友，或者敬而远之。辰晓的保持距离在苏杰眼里就成了若即若离，我看得出他的失落。他的心情我能明白，而我的心情无从言说。
　　第一学期还没结束辰晓就转学了，离开得那么突然，谁都没有知会，除了我。辰晓走后苏杰一直沉默，我看见他的眼睛，像一汪上空布满阴云的湖。这个纯白得让人心疼的孩子。我想起他平日里如同冬日里最和煦的阳光般清澈的眼神。可是我能为他做什么呢？我只能在一旁看着他越来越沉默。我想安慰他，可是却第一次感觉到了语言的苍白无力。
　　可是我想守护你，因为你是让我心疼的人。

　　辰晓走后的那段时间我们慢慢成了几乎无话不谈的朋友，也许是因为我是唯一收到辰晓信件的人，唯一了解辰晓近况的人吧。他有时会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到辰晓的现状，可是从不提及他们以前的事。自然是很难过的吧，我也从不相问。我们时常会去江边的公园吹江风，他时常用车载我回家，我坐在他身后隐约地闻到他身上有很清爽的香味，阳光洒在脸上很温暖。我时常在不眠的夜里一遍遍幻想着靠着他的肩膀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起看夕阳。虽然他还是一样有说有笑，可我知道他内心深处的伤。我看着他消瘦的脸颊上单薄的笑容里隐着浓重的忧伤，心里一阵阵难过。其实你真的不必在我面前表演无所谓，就算你说我们是好朋友，可你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势，让我怎样也无法释怀。
　　有一天他说，有一个女孩对他很好，很爱他，觉得她还不错，问我觉得她怎么样。我知道他是在说纪湘，的确，在多数人看来她是不错，面容姣好，说起话来柔柔弱弱的惹人怜爱，可是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能在她的眼睛里探察到一股刻薄的气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过。要是她真的能对他好……他一定是心里有了决策已经才会跟我说的，我了解。结果既定不管我再说什么也是一样吧。我没有理由反对，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只能忠告他好好把握自己。至少，这样的话你可以暂时的忘记伤痛了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意料之中地他们开始出双入对，总是看见她坐在他的单车上洋洋得意地笑着，而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我整天无所事事只好沉浸在书山题海，父母和老师们很欣慰，因为我曾经无视学习而导致成绩一落千丈。其实原来我的成绩很好，只是我很厌倦，不想继续当一个乖乖女。现在我的排名开始回到从前他们又说我还是有希望的。偶尔我们会在一起随便聊聊，然后各忙各的去了，我不再去场边看他打球，我们不再去吹江风，不再去咖啡厅小坐谈心，甚至，我们不再提起辰晓。我总是很小心地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因为我清楚地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敌意，仿佛我的存在对她来说是种威胁，虽然我从来都不曾与她为敌。如果我的靠近可能会给他带来困扰，那我宁愿选择在远处守望，只要他能够幸福。
　　日子如水一般流过，半年多来苏杰的一喜一怒我看在眼里。两个人相处久了难免吵闹，但也许那对他来说是好的，至少他可以学会怎样与另一半相处，而且那样的平凡也会磨去他心中的忧伤吧。他不再像辰晓刚走时那样沉默少语，不再常常望着窗外失神，眼底也不再满是阴云。或许这样是最好的，他不再需要我的守护了，我想。如此，我该安然离开。

　　那天阳光明亮得刺眼，湛蓝的天空上云薄得像纱。我买了瓶汽水出来，正巧纪湘偏着头捂着嘴眼圈红红的从我面前匆匆走过去，然后又看见苏杰双手插在裤袋里抿着嘴低头盯着地面一步一步地晃过来。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寻常。苏杰走到我跟前的时候停了下来，我看了看她的方向要苏杰赶快去哄哄她，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从我身后走出来站定在我身边的逸轩，没说话，低下头过去了。我开始有些不安。课上，一张字条传过来，苏杰说他要走了，去H市的一所重点中学，要我好好照顾自己。H市，那是也辰晓在的地方。明晃晃的阳光晒在书桌上刺痛了我的眼睛。苏杰，你走了以后，还会记得我吗？
　　放学后在楼梯口再见到苏杰的时候，他张了张嘴却没来得及说什么，逸轩从我身后走过来拉起我的手走向长长的走廊，我从苏杰的身边擦肩而过。回望，却发觉他的眼睛若有哀伤。夕阳紫金色的光线倾斜着从他身旁的窗户射进来，十七岁的夏天就这样被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