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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故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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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近郊,山外又重山,苍青颜色默倚云霭,风声也从容。世人道,洪荒几番变幻,不碍此地千古风月。
倦鸟恰归,四野无人,耳边依稀闻得梨花渐醒,似是故人来。
此处山径少有人经,却是有整齐的青石板铺就斜阳,一路蜿蜒向上,曲曲折折似无尽头,一派沉静温存仿佛旧时回忆。
丁月华拾阶而上,忽而步履稍停。
她略抬起眼望了高处晓雾微笼的松柏,从容看过,便低头一笑,只缓缓道了句:“倒是小五哥知你甚深,恁地清静……”
尾音的叹息声渐不可闻,只余几分怅然。
她自怔了片刻,方轻轻摇头,暗笑自己一声,这才略提了裙摆,静静地朝前行去,将那一川烟草俱留在身后。
清明将至,晚了,约莫有雨。
行至尽头,眼前乍见一座朴素庭园,无额无匾,只用竹篱笆细细围了,荆扉虚掩。丁月华推手而入,那荆门“吱呀”一声,于空山中发出单调的声响来,听得人便觉心中越发寂然。
中庭开阔,只植了一株极粗壮的梨树,恰开得好,皙白花朵细碎可喜。
山岚风过,那梨花弱不可依,渐渐飘落好些下来。丁月华立于庭中淡淡一笑,伸手一掬,掌心便是一朵。
她捻起来细细地看,年轻眼眉宛转,唇角亦弯起小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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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百般俱好,惟有这迎风便落的性子,真真教人可惜。好好的花,听风听雨,捱过了清明,便零落萎顿了,展大哥你道是也不是?”
记忆里亦是四月时序,她坐在丁家庄树下的石桌旁,单手支颐微微叹惋,忽的含笑侧首去望那人的眼。
展昭不及答,她家小五哥却大笑起来,声音清朗飞扬之处,半空飘摇的梨花也似轻轻颤了颤,方无声落地。
白衣衫的少年伸出右手食指正正经经地晃了晃,才笑道:“非也,月华妹子,你这话可见是想岔了。”
他说罢,又对着她一指满树梨花,正色道:“你瞧这梨花,它愿意开便开,高兴落便落,哪里与那清明风雨相关呢。你为它作这小女儿愁态,岂不知它兀自开怀欢畅,可不是想岔了么?”
她不甚服气,更兼不欲展昭也错想她一副小儿女心肠,便微微恼了,凝眉向白玉堂嗔道:“小五哥,你恁地欺负人!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梨花无心无情,你又不是它,怎知其开怀欢畅?”
白玉堂哈哈大笑,略挑了眉梢。少年靠着梨树,环臂抱了自己的照雪剑,戏谑道:“好一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月华妹子,这梨花无心无情,你又不是它,怎知其不开怀欢畅?”
这、这分明就是诡辩!
她愈发恼了,却又一时辩不得,只得看向展昭,埋怨道:“展大哥,你看小五哥,他总是这么欺负人……”
展昭正在树下认真烹茶,上好的林下雪,是轻易喝不到的珍品。他想着手底下便愈发仔细用心起来,待耳边听了她抱怨,便温然笑道:“心不同,景便不同了。这原是见仁见智的事情,哪里说得上什么岔不岔呢。”
他说完又侧了脸望向正倚在梨树边的白玉堂,含笑劝道:“玉堂,你是哥哥,莫要欺负月华妹子。”
丁月华有些得意地与自家小五哥对视一眼,随即看向展昭,笑得略孩子气。白玉堂瞪着展昭,口中小声嘀咕道:“偏心猫,次次都偏帮着月华妹子……”
两人一齐望去,却见了展昭湛湛清净的一双眼,眸正神清,笑意温润,分明是纵容而无奈的模样。
“你们啊……”展昭笑叹一句,轻轻摇了头,便不再多言,兀自烹茶去了。
她和白玉堂俱撇了撇嘴,这才老老实实地等着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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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年林下雪的滋味,丁月华不由慨叹一声。可她不欲作这般哀哀姿态,便蹲下拾起脚边几朵飘落的梨花,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袖中的香囊,这才在这庭园里四下走了走。
庭中寂寂,分明无人。
莫非他还不曾到?
丁月华轻轻蹙了眉,独自在梨树下立了片刻。有顷,方转身掩了荆门,向后山去了。
一霎梨花纷纷,好似时雨忽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