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旗木颖

20、似梦非梦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顾惜朝是累坏了，他被戚少商圈在怀里便睡着了，他本来就浅眠，所以戚少商在抱他回房，替他洗漱、宽衣、盖被这些事情，他虽然迷迷糊糊的，但总归还是有些印象。
　　所以院内传来的混乱他大致是知道，戚少商听到门外传来小妖的敲门声，他打开门，小妖神情严肃示意他到院子里来，他转头看了眼已经睡着了的顾惜朝，便踏出门，再动作极轻地转身关上门，院子里只有息红泪在，看她的神情似乎事情不简单。
　　“卷哥，我看见卷哥了。”息红泪看到戚少商前来，站起身慌乱的吼道，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戚少商皱了皱眉，如果不是息红泪的神情着实不正常，他几乎就要掏掏耳朵，问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过正常来说，息红泪也不会开这种玩笑，更何况，除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以外，他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息红泪这般恐慌、无措。戚少商上前几步，抱住了息红泪，事到如今，他当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他只是为了安抚息红泪的情绪，让她尽快冷静下来。可是还没有等到息红泪冷静下来，说出事情前因后果，顾惜朝的房内便传出一阵打斗声，戚少商心一紧，暗叫一声不好，急速地掠向他们的房间。虽然已经有了息红泪的预警，戚少商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还是恐慌地愣住了，那一瞬间，万般思绪倾入他的心头，愧疚、恐慌、惊异、疑惑，他已经没有办法理清这些情绪了，他甚至忘却了现在在厮杀的人是顾惜朝。
　　息红泪没有赶过去，她想，又不敢，而赫连春水害怕她出事情，所以拉着她坐在院内的石凳上，不让她前去。府中的人几乎都闻声而来了，穆鸠平看见此情此景，也是惊异万分，不过幸好这么些年过来，他不再会想都不想便提枪上去帮助顾惜朝的敌人。
　　若换作以往，顾惜朝或许不是雷卷的对手，不过现在的顾惜朝早已经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幼稚青年了，几十个回合下来，雷卷便显败绩，而顾惜朝也不是那种会因为那是他曾经杀过的人便心怀愧疚而手下留情的人，所以，顾惜朝下手依旧凌厉、狠毒，眼看着便要刺穿雷卷的心口，横在他面前的却是勾起了他们孽缘的那把逆水寒，戚少商出手只是为了阻止二人的缠斗，却怎料在场的不仅仅有雷卷，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冰凉的银针穿过戚少商直刺顾惜朝，这下顾惜朝等于以一敌三，对付雷卷和没有杀意的戚少商他就已经吃力，直刺他的银针他根本没办法躲闪，他眼前闪现了一道银光，紧接着是一片血红，最后，他的世界只剩一片黑暗，这黑色的世界让他感到陌生、害怕，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听到的是戚少商慌乱的一声“惜朝”，他看不见戚少商慌乱的神色。那一刻的顾惜朝再不敢相信谁，他不知道奔向他来的是谁，哪怕可能是戚少商，他也提剑相向。戚少商奔向顾惜朝，他却没办法接近他，这一刻的顾惜朝就像是受了伤的狮子，慌乱、疯狂，他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防备、警戒，不过戚少商暂时没有办法去仔细想这些，那一刻的戚少商他能够感受到顾惜朝的害怕、痛苦，因为他感同身受。
　　戚少商抱住被铁手制服的顾惜朝，他不住地在发抖，戚少商想要给他全部的依靠、力量，可是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戚少商现在没有办法、心力，也不想去思考为什么雷卷、阮明正会出现，他们又是怎么出现在这的，他现在满心满脑就是顾惜朝。在他怀中的顾惜朝突然坐直，握紧他没有放下过的剑，戚少商定神感受到有人正在接近他们的房间，戚少商一手圈紧顾惜朝，一手握紧手中的剑，戚少商不确定如果来人是卷哥或者红袍他是不是能够下得了手，不过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顾惜朝，哪怕是雷卷、阮明正。
　　追命来帮雷卷叫戚少商前去大厅，戚少商看了看绷直了身体的顾惜朝，抬手点了他的睡穴，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并拜托追命照看着才离开。只是戚少商没有料到，早在他点穴的时候，顾惜朝便已将穴位转移，只是他顺从地让戚少商将他安顿好，等到戚少商离开，他再迅速的点了追命的穴，然后摸索着离开。
　　或许戚少商会为他拼命、会为他放下很多坚持，可是他从不认为在戚少商心里、眼里，他会比雷卷、阮明正重要，就好像他一直知道，在晚晴心里，铁手永远比他来得重要。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把他顾惜朝放在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的，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做到。他和雷卷不一样，雷卷瞎了，身边有的是人做他的眼睛，而他顾惜朝瞎了，有的是人要他的命。所以他必须走，他不会让自己死在这。
　　追命眼看着顾惜朝夺窗而出，他没有办法阻止，他只希望有人快点过来发现，这样的顾惜朝出去哪怕没有遇到和他有深仇大恨的人也凶多吉少，江湖上想要杀了顾惜朝扬名的，大有人在。
　　戚少商来到大厅，雷卷没有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复活，事实上从戚少商踏进大厅后，就没有说过话，厅内的人不少，可是静若无人。最后是息红泪受不了了，哭着对雷卷说对不起，不仅没有替他报仇还和仇人这么亲近诸如此类。雷卷就那么听着，而后转向戚少商：“你还是要选，你是要顾惜朝，还是要霹雳堂、连云寨？”戚少商闭上眼，静默良久，这一次不是情爱这么简单的事，他没办法回答，他要顾惜朝。
　　戚少商的静默其实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于雷卷、阮明正而言。而于顾惜朝亦然，这段静默足够让顾惜朝心中那微末的烛光扑灭，顾惜朝转身离去，他想他对戚少商仍旧没有办法恨，因为戚少商已经足够仁慈。
　　戚少商起身离开，他终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他以为他已经足够洒脱，可是当一切再一次摊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发现，原来，他心里还是这般愧疚，愧疚到他没办法对顾惜朝轻言原谅。
　　戚少商回到房间，他没办法选择站在哪一边，可是他也不想有人伤害顾惜朝，只是当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是空谈，顾惜朝不见了。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办法让顾惜朝相信，他于他的重要，在刚才之前，他可能还有资格这样委屈，可是现在他发现他的确不配让顾惜朝相信、依靠。
　　追命说，顾惜朝只留下了一句：再见，参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