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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番外1 ...

  •   柳枝拂着水面。

      随着风,轻轻地摇曳。

      盛夏,骄阳似火。即使头上有这片绿荫,我也是汗流浃背。

      如果不是那个人嘴馋得厉害,非要吃鱼。我也不用暑天跑到河边钓鱼。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几乎没动过。

      而他就坐在树荫下,一边看书,一边看我钓鱼。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当了真?这么热的天,你坐在那里几乎没动过,很累吧,也渴了吧?茶水,我已经吹凉了,不过,却没有你的份。”

      明日自顾自暇地赞叹山上野茶之清香。

      见我难受,嘴角偷偷地得意。

      我扫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盯着河面上的鱼杆。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真怀疑河里究竟有没有鱼,幽幽看了一眼看书的明日,脸上得意之情,让我坐立不安。

      水清至透底。

      缓缓流过,慢慢渗入石底。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西苑摘着石榴子,在院里浇着水,在雪兰的坟前编着花环。然后到了傍晚,就搬着椅子,坐在雪兰的坟前。

      弹琴,喝着枣酒。

      形单影只多年,自从雪兰死了之后,便很少和人说话。

      就连庞统后来也很少露面了。

      我设计催眠阳明日,逼疯欧阳飞鹰,再将所有人都催眠之后,假冒欧阳飞鹰之子的身份来到京城替人顶罪,原不过是想来京城走走。

      难测君心。

      他一声令下,便是数年的圈困。

      我从来不受任何人摆布,欧阳明日如此,中原的皇帝亦是如此。西苑五年,不过是换换环境,等到腻味了,便会离开。

      一命换一命。

      包拯记着,公孙策记着,庞统也记着。

      计划里,唯一没有催眠庞统。

      也是唯一的失误。

      他竟成了唤醒欧阳明日的钥匙,然后,两人勾结在一起。明日一直都知道我在西苑,今年种了什么树,明年开了什么花,偏我却记挂着不知身处何地的他。

      又是一命换一命。

      庐州书呆子真是庞统的克星。

      大漠边关,担着国家担子的书呆子,中了箭伤,危在旦夕。庞统让他老老实实在躺在自己身上,这回,书呆子竟肯了,再也不扭捏了。

      “我救他一命,你告诉我那个人的全部事情。”

      庞统便将我出卖了。

      见到他拎着酒,在西苑门外徘徊了几个晚上后,总算厚着脸皮进了屋,只是脸上十分羞愧,说没脸见我时,我笑了笑,心里并不在意。

      其实是我做得不彻底。

      一方面,希望他忘了我,另一方面,其实也害怕他忘了我。

      那晚,我和庞统喝了很多的酒。

      也对庞统下了暗示。

      不久,宫中便传出皇后病重,群医无策。

      便有了招贴皇榜。

      目的,只为了将江湖有名的赛华佗引进宫。

      在易山的牺牲下,赛华佗脱胎换骨,已经和欧阳飞鹰再无瓜葛。隐于江湖,所做之事,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不讲道理。

      他救了皇后。

      也在庞统的帮助下,将我从西苑带了出来。

      然后,一把火将西苑烧了个干净。

      一上马车,明日就在车里坐着,看到我,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我一时发懵,马车颠颠簸簸地晃得厉害,他在我身上,哭得很厉害。

      而我在车上,亲着他,一直亲到他不再哭。

      他抹了抹眼泪。

      看着我半天,

      然后,又是一巴掌。

      眼里对我的恨意,一天都没有减过。打完之后,他像个伤心的孩子一样,窝在我身上抽泣着,怎么哄他,都没用。

      马车跑到天亮,停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没有计划的计划,是明日的的盘算。

      我们下了车,明日抽着马尾,让马车朝着太阳的方向继续跑,我们却上了山,往山谷里走。走到山腰,看到瀑布,瀑布下,有间旧茅屋。

      这间茅屋,暂时成了我们的落脚地。

      夜晚,我们睡在床上,明日拉着我的手,去摸他的腿。

      他的腿,很健康,也很完美。

      明日睡在旁边,说,这是易山帮他找到的双腿。很漂亮,他很喜欢。而且换腿之后,他自我感觉很好。就连师傅,也说他以后再也不用坐轮椅了。

      他笑得很像孩子,很满足。

      那晚,我没有碰明日。

      第二天,我们便离开了茅屋。明日倒很喜欢茅屋的环境,觉得屋前的瀑布很美,他不理解,问我,非走不可吗?

      我指了指他,一晚上被瀑布声吵得没睡好的眼睛。

      这地方,实在不适合隐居。

      我们在山里走了半天,走到太阳落山时,明日忽然停在悬崖旁,眼睛痴痴地看着天边,十分不舍。

      西边,晚霞将山野染得火红火红。

      真的很漂亮。

      我见他喜欢崖边,便在此处搭了茅屋,住了下来。

      清晨,能听见鸟叫。

      站在崖壁上,可以看到火红地太阳从山谷里出来。黄昏时,又看到太阳重新落进谷里。这片崖头,总是火红火红的。

      在崖上住了一月,我和明日分开睡,但始终没有碰过他。

      我自知在西苑五年,虽无人打扰,过得清净,却始终难逃是非。

      开始进山,采药,调理身子。

      很快,身上的药味让明日起疑,他跟踪数日,终于在我躲中别处搭建的药屋煎药时,当场抓了我个正着。

      闻着药碗,他便知病症。

      人心叵测。

      我们难以猜测,在西苑做手脚人的底细。

      或许是中原的皇帝做的,绝了欧阳之后,彻底堵了那些存有叛逆之心的贼子。

      也有可能是嫁祸。

      自从我以带罪之身来到中原之后,虽是降和,并不见得人人都想降和。我的降和,或许坏了某些人的棋局,他们只能用别的方式,挑唆战争。

      也有可能是庞统,数他来西苑最频繁,与我接触最为密切。

      他又想造反吧。

      其他的,已经不想再猜下去了。

      人与人之间,相处之道,从来就不简单。

      “那药你别喝了,我重新给你配药。你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能……嗯,反正,会和以前一样,一样的,放心吧。”

      明日红着耳朵,出去摘药。

      喝着药,每天都陪着他,看日出,看日落,心里,觉着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有时,觉得药苦,怀疑他下了十倍的量。

      偷偷倒药时,又被明日发现了。

      “怎么着?嫌我配的药苦,行啊,那你别喝了。你那个的问题,你自己看着办吧。以后,反正我也不管了,哼……”

      抢过药碗,拂袖而去,摔门,摔药碗。

      我以为他生气,躲在房里有好几天不理我。

      晚上,一碗黑呼呼地汤碗,啪的一声端到我面前,扭着头,哼着声音,“加了柑橘,已经不苦了。”

      喝药时,明日扭过头,面露鄙夷,小声地说我嫌药苦,一点都不像男人。

      这话,真是让我窝火。

      含了整碗药汤,整个人,连个药渣全都喂进了欧阳明日的喉里,让他恶心了半天,嚷着喊着苦。喂了他冰糖,他这才不觉舌尖苦涩。

      “你,你,已经好了?”

      亲得他头脑迷糊,感觉到反应时,他这才明白过来。

      我点点头,“我早就好了。现在呢,就让你知道我究竟是不是男人?”

      那晚,我几乎拆了欧阳明日的骨头。

      他哭闹了整夜。

      直到凌晨,他累得昏死过去。

      我才从他身上停下,烧了热水,泡了个澡。水里,浮着山间野生的苦艾草,生得奇香,可做香料,人若误食,对身体无碍,只是味觉极苦。

      苦艾草,竟然让苦了我半个月。

      他果然怨我极深。

      不过,没了苦艾草的日子,看到欧阳明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扶着腰走路,攻击力下降,落得只能对我干瞪眼,更叫人痛快了。

      茅屋在一次大雨中,倾塌了。

      幸好我们跑得快,没有被活埋。站在雨里,明日看到屋子倒塌,所有东西,包括他爱读的书,他画的画,以及我们常玩的棋局,都没了,心里很难过。

      我们没有搬走的打算。

      至少我知道,明日极爱这个悬崖。

      天晴的日子,我便砍木,搭屋,将悬崖上的岩石一并围进了院里。等不急冬天,我们在院里洒了种子。围了栅栏,将山上的泉水引进了屋子的后院。

      泉水流进屋里的竹筒里,等到水注满后,就会倒进下一个空的竹筒中。

      等到它流光了,回到原来的位置时,会有清脆地撞击声。

      明日很喜欢这个竹筒。

      我喜欢泉水,冬天的时候,水是暖的,可以泡澡。

      我和明日一起泡澡。

      喝着秋季酿的酒,说说话,听着竹筒敲击的声音,感觉很舒服。

      洗好之后,便躺在床上。

      支着窗,看着院里的桃树种子,等到来年春天,差不多就会开花了。一人一口酒,说得都是花花草草的事情。

      还有师傅,和丢丢。

      丢丢在我走后的第二年,就丢了。

      不知死活。

      明日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丢丢。一开始,他不记得我,也就不觉着丢丢重要。后来,想起所有事情的时候,丢丢离他也就越来越遥远了。

      重逢这么久,他一直都不敢告诉我这件事情,怕我伤心,也怕他自己会难过。

      阿宝,对不起。

      丢了就丢了吧,反正它本来就是被人丢来丢去的命。

      师傅这些年一直在远游。

      行踪不定。

      过得很逍遥,只是始终不记得他还有一个叫阿宝的小徒弟。

      当年我离开之后,欧阳飞鹰与上官家,司马家的恩怨,明日还是插手了,当时,他伤得极重,上官燕也伤得很深。

      师傅和谷木天医治了数月。

      两人这才捡了条命。

      之后,欧阳飞鹰因为走火入魔疯了。

      明日与玉竹夫人重聚之后,利用假尸,带着欧阳飞鹰和盈盈进了沙漠之甍隐居。盈盈后来嫁给了一个误入沙漠之甍的年轻人,一起隐姓埋名。

      女神龙和鬼见愁,江湖上很难再见到他们了。

      至于明日,安顿家人,医好腿,葬了易山,出了沙漠。

      听江南小桥流水,看塞外白雪茫茫,草原一望无边,异族儿女热情地马奶酒。他们去了雁门关,遇见了公孙策,以及庞统等人。

      都是出来游玩的。

      篝火下,多喝了几杯的庞统说漏了嘴,解了明日的明示。

      他这恍然大悟。

      在遥远的东方,中原京城的西苑,有一个人替他父亲受叛乱之罪,被禁数年,无一日自由。如今戴罪之人,却和异族的女儿说笑,岂知西苑的那人,形单影只已多年。

      “阿宝,这些年,你可有想过我?”

      明亮的眼睛,在夜里,皎洁如光。

      看得人,很是动心。

      咬着他的嘴,将他压下身体。

      想么?

      不知道。

      此刻,只想和他狠狠地做。

      压干他身上的每块血肉。

      窗外,初春的风,吹着院里的种子,开始,偷偷地发芽。

      院子里,一片姹紫嫣红。

      他笑着指着院子,说,春天来了。

      悬崖边,居然了花。

      夏天的时候,他忽然问我,可会钓鱼?

      原来是他嘴馋了。

      这一坐,就是数个时辰,明日倒好,喝着凉茶,一边看着书,一边看我钓鱼。

      天是热的,风是热的。

      就连耳朵也是烫的。

      打了个激灵,一醒,明日正拧着我的耳朵,“好哇,你没把鱼钓上来,倒让周公把你给钓了。要是再没有收获,晚上,你就在崖上睡吧。”

      看河面,已有黄昏之色。

      水清,自无鱼。

      流了汗,想泡水了,扔了鱼杆,脱了鞋袜,噗通一声,跳进了水。

      水里很自在。

      也看到了鱼虾,很小,根本喂不饱欧阳明日。

      沉到水底,水草柔软地从指间溜过。

      水里的卵石,有很多。

      我摸了几颗漂亮的,便看到水里沉着一具尸体,向我这边飘过来。

      游过去,带着他浮出水面。

      从喉咙里呛出水。

      欧阳明日受惊不小,我也吓到了,“欧阳明日,你找死啊。”

      腿好之后,他依旧不会水。

      他狼狈地抓着我的手臂,红着眼睛看着我,“我以为,我以为你又,你又……”

      明日以为我又丢下他一个人跑了。

      “都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将明日带到地面上,坐下,倒了茶,让他平静下来。他靠在我肩上,咳着水,“过了这么多年,你依旧还是不把我当回事。”

      他看着我,平静地悲伤着。

      我不懂,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想不明白。

      我问明日,究竟我有什么值得你不顾生死地执著着?

      他没有给我答案。

      只是静静地盯着我看,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他坐在树下,盯着树上一样的表情。

      之后,我再也没有问过他。

      直到很久之后,收拾房子的时候,才从他的画里看到了答案。

      一个很小的举动,

      让他朝思慕想地执著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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