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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

  •   西苑的梨树,今年又开花了。

      枝头,压着雪白一片。

      数数日子,我来到中原已经三年了。三年前,我被中原的皇帝安排在京城的西苑里,虽有丫头仆人使唤,过着却是与世隔绝的日子。

      没有人知道我的底细,很少有人敢来串门。

      门口的守卫,得了皇上的命令,轻易不敢放人进来打扰我的生活。

      表面上,是保护我的安全。暗地里,是软禁。

      欧阳飞鹰虽然疯了,但他怕那些旧势力会借着欧阳之子的名义,东山再起,毁了他一手扶植的皇甫仁和城主。

      这些年,中原的皇帝一直想知道玉玺的秘密。

      只是,皇甫仁和始终没有替他找到玉玺。

      谁也不会知道,玉玺早就让欧阳飞鹰偷龙转凤,交到我手里,保管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正如欧阳飞鹰所说,所有的战乱,所有的恩怨,都是由玉玺引起。

      他想得到玉玺里的财宝,

      别人也想。

      唯一知道玉玺下落的欧阳飞鹰,被我催眠了,他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更何况玉玺的下落。没有钥匙,欧阳飞鹰很难从暗示里醒来。

      看着素白的梨花,有时也会想起那年的桃花开得很艳。

      有人,在树下轻轻弹琴。

      “爷,你又坐在这里发呆了。才过了春,寒气重,坐一会便回去吧。我刚刚熬了连子羹,放在屋里冷着了,一会儿你可要喝光。”

      这些年,属她话说得最多。

      我问雪兰,你原本是可以走的,无论去哪里,也比呆在这里要强得多,为什么不走?

      她为了报恩。

      那年的救命之恩,我早已忘记是哪年的事情了。但这丫头一直记着,记着我身上的药味,以及对人冷冷淡淡的感觉。

      庞统交待她的任务,已完成,我也解了她的暗示。

      皇帝念及上天有好生之恩,没有株连我的同谋之罪,只是将我关在西苑安心静养,不得私自外出,并且派了人马把守。

      那天,才是刚刚入了春。

      走进院里,看见墙角的梨树,落了一地的白。

      她就这样走在我身后,为我披了件外衣,对我说着和今天同样的话,她说天才过春,寒气重。扶着我走进里屋,斟茶倒水。

      然后出去,打水,扫地,将西苑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雪兰自己做饭,将原本做饭的婆子派去打扫庭院。

      第一年,我在梨树旁洒了种子。

      我开始教雪兰弹琴。

      她很惊讶,因为在梨花小筑的时候,她从未见过我弹过琴,脸上诧异之情,甚是可爱,一连问了好几遍,怎么就会弹琴呢?

      是啊,怎么就会了呢。

      我笑笑。

      仰起脸,春天的风,带着寒意拂在脸上冷飕飕的。

      雪兰学会之后,经常坐在树下抚琴。

      而我,吹着洞箫,与她合奏。

      到了夏天,梨树翠绿的时候,我又开始教雪兰画画。不同于一般地山水画,我喜欢将颜色鲜明地染透画纸,连阳光照耀的感觉,也一并绘于画里。

      秋天的时候,雪兰弄来一筐青枣。

      被我泡在了酒里。

      冬天,下雪了,我便将枣酒搬出来,摆在桌上,吃着热腾腾的狗肉锅子,一口酒下肚,清凉而又醇香。雪兰酒量浅,喝下三杯,脸便红得厉害。

      也只有庞统来的时候,我才能喝得尽兴。

      他嫌枣酒清淡,上门时,会将从北方搜得的烈酒带过来。

      没有人敢拦中州王。

      之后,庞统便成了我这里的常客。

      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往事。

      他提得最多的就是以前带兵打仗的事情,那会儿兵荒马乱,粮草没了,便去抢。他的手下乔装打扮,夜黑入室,抢得最多的都是一些为富为仁的当地财主。

      他们曾啃过树皮,吃过雪,喝过马尿,一连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

      为的天下太平。

      庞统那时,早已功过盖主,并有谋反之心。

      事实上,他也做了。

      差点这朝代就改了姓氏。

      只是后来让他遇见了一个只知道替别人操心的书呆子。

      他救了庞统的命。

      也虏了他的心。

      我想也是,庞统是一个不被任何人约束的人,普天之下,能让他步步后退,坏了自己原则的人,也只有庐州那个书呆子了。

      这些年,庞统说他很累。

      想归隐山野。

      过些平淡的日子。

      再过些时候,等那个书呆子从天山回来,两人一起归隐。

      庞统带来的酒,真的呛喉。

      喝了一口,嗓子便觉着吃不消,不过,见他又倒了一杯,我只好干子,只是杯子没拿稳,被庞统端走了,他笑了笑,“你听我说了这么久,你也说点什么吧。比如那位欧阳公子,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起他?”

      我说有,却不经常。

      庞统咳了一声,搓着手,忽然说了一件事,“去年秋天的时候,我去了一次四方城,也去了梨花小筑。不过,那里很久没有人住了。江湖传言,前任欧阳国师,辅助新城主继位,平定战乱后,便辞去官职,不知去向。”

      听到他的名字,我的心很平静。

      想喝酒,庞统说这酒烈得烧喉,并不适合多喝,将酒杯压了下去,“你为他费尽心思布局,冒名顶替保他周全,他现在却不知在哪里逍遥快活,你却孤单影只地在这里受罪,值得吗?”

      值不值得的,谁知道呢。

      可能再过个三年五载,我会后悔。

      夜里凉,雪兰进来时,拿了几件衣服,一件给喝醉的庞统披上,一件给我披上,并且还煮了解酒汤,叫我喝了。

      她扶着庞统去偏房睡下,回头又来侍候我。

      这丫头,跟着我,也已经三年了。

      前年洒下的种子,今年总算冒出了枝丫,长成了小树苗。看来今年夏天,院里又要多一棵阴凉了。门口有人传话,有人探望。

      一袭绿衣,傲然地伫立在树下。

      身上,依旧带着淡淡的书卷味,他笑着走过来,始终将我初到京城是第一次相识,“我们刚刚回到京城,本来说好一起探望你的。不过包大娘病了,包拯一时脱不开身。展昭去街上买东西了,随后就到。所以,就我一个人过来了。”

      他见我拿着锄头,问我,干什么?

      我想在院里洒些种子。

      公孙策挽起衣袖,说帮我。

      我锄地,他在地里酒种子,见是花种,便以为我喜爱花草。

      “哈哈……哈哈……真是有趣……这书呆子不呆了,不研究诗词歌赋,倒对花草有兴趣了?我说公孙策啊,本王家里的院子也有好大一块空地,正愁没有人给我锄地洒种呢,怎么样?要不要也帮帮我啊?”

      公孙策听到庞统的声音,立即背过身,说了句,“真烦人。”

      庞统手搭在了他肩上,问他,何时去他庞府?

      公孙策急红了脸,拍掉了他的手,“你给我规矩点,别动手动脚的。”

      庞统依旧调笑,继续勾搭。

      他俩打打闹闹的时候,雪兰端着茶水走过来,老远就咳嗽了一声,笑他们两人,“二位公子在我家爷面前打情骂俏,是在欺负我家爷孤单一人么?”

      雪兰倒了茶给我,挽着我的胳膊,向那两人说道,“爷,不怕,你不是孤单一人,还有雪兰我呢。”

      “嘿,这小丫头片子,嘴巴挺能说的啊。以前跟着我的时候,倒没见你这么伶牙俐齿的,是因为怕我吗?还是这小子比我待你好啊?”

      庞统没有说完,被公孙给堵了回去,“我说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能不能少说一句,让我安静一点。”

      “书呆子,你……”

      他们两个互相不看对方一眼,喝了茶,自己坐下。

      我锄好地,洒完种子,喝了茶,见他们二人依旧不愿理对方一眼,觉着这情景有些熟悉,笑了笑,拿着锄头和雪兰一起回屋,懒得理他们。

      展昭来了之后,他们两个人才好一点。

      不想留他们吃晚饭。

      不过,上次庞统喝了枣酒之后,有些惦记,打发展昭去外面买一些熟食,又有雪兰做得可口小菜。客厅,倒也热闹了。

      公孙策的洒量挺差,偏他也是自尊心极强的一个人。

      经不起被人激。

      一连喝了几大碗,枣酒的后劲上来时,涨得公孙策整张脸都红了。

      被雪兰扶到偏房睡下。

      展昭也倒了。

      桌上,只剩下我和庞统是清醒的。

      我看到公孙策被雪兰扶回房时,庞统的眼睛一直盯着,半天才回过神来。独自一人灌了几大碗酒,抓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他和书呆子的一些事情。

      醉倒的时候,雪兰问我,是不是将庞统安排到我隔壁的房间?

      我说,不用了,送他去上次的那间偏房吧。

      那晚,我又是一个人坐在树下,看着夜空,月亮孤单地躲进云里,只露出一点点的尖角。这个时候,我会想起师傅,想起易山,想起丢丢,还有欧阳明日。

      他们在暗示里忘了我。

      而我,一直清醒。

      一人坐在窗前,清醒地看着天亮了。公孙策从隔壁的偏房跑出来,慌慌张张的,连衣服都没有穿好。随后,庞统跟在了他身后。

      展昭睡得很晚才起来。

      醒来,发现大家都跑了,把他一个人留在了西苑。骂了句,一群没良心的家伙,吃了早饭,便去看包大娘了。

      墙角的梨树,今年又是一树雪白。

      树下,开着五颜六色的花。

      四年前洒下的桃花种子,今年也开花了,桃红染着花蕊,被风吹过,摇曳着艳丽的姿态。

      雪兰这两天病了,我让她好生养着。

      去年庞统替我找了一户好人家,人品家世都是极好的。可是,雪兰死活不愿嫁。

      腊月里,我娶了雪兰。

      年初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病重,群医无策,只得张贴告示,重金之下,必有能人之士。

      听说,来了不少揭榜之人。

      三月里,已是桃花红,梨花白。

      庞统带来江南的女儿红。

      要和我一醉方休。

      雪兰病了,我今天没有心情和他喝酒。他放下酒,便一个人回去了。只是什么时候再有心情喝酒,差人告诉他一声就是。

      熬了药,端到房里,雪兰微微睁开眼睛,“爷,你怎么进来了?快点出去吧,省得连你也传染了。”

      我说不打紧。

      她咳得厉害,喂了些汤药,总算好些了,扶她睡下。

      勉强让雪兰撑到了夏天,看着院里扎好的秋千,她指着它,说是等她好了,她要翻过头去。雪兰靠在我肩上,说是等到来年,她想在院里种一棵石榴树。等到结了石榴子,她就将子拨出来,然后泡在酒里,肯定好喝。

      我还想泡枣酒。

      雪兰一并说好,那就一起泡了酒。

      说完之后,她便依偎在我的肩上,没有再说过话。

      第二年的花红柳绿,我便在院里种下了石榴子。编了一个花环,放在了雪兰的坟前。等不了多久,石榴树就能为她遮阴了。

      去年的枣酒,撒在地上。

      来年,还有更好的枣酒,以及石榴酒。

      守在她的坟前,才坐了一会,想起她的念叨,爷,这才过了春,寒气重,早些回屋吧。

      拂了拂衣袖,准备回屋。

      穿过那片梨花林时,一道彩色的的光芒遮住了我的眼睛。

      我转过身。

      他站在树下,眉心的朱砂,依旧醒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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