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纲］短篇系列》魂晓柒

4、愛がある 上

　　爱，所以存在。

　　人类作为单独的个体降生于世，从懵懂年少到垂垂老矣，几十年风雨刻画下一条条存在的意义。而这其中，最令人刻骨铭心的，便是爱。
　　人生仿若一场寻爱的旅途。
　　有的人早早遇上称意的风景，停下脚步，安了家、落了户；有的人四处徘徊，访遍名山大川，最终累了乏了，独求一份安稳到老；有的人想要触摸眼前的美景，却因胆怯因自卑因无法正视本心而迟迟不肯伸出双手，最终与美景失之交臂；有的人……

　　那么，爱是否真的存在？
　　是否每个人都能获得爱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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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田纲吉望着眼前留有一头靛蓝头发的少年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骸，欢迎回来。”
　　这是作为“我回来了”的应答，虽然少年只是扭过头去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但泽田纲吉知道，他听见了。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再简单不过的问候话语，放在寻常百姓家也许不值一提甚至早被遗忘，于泽田纲吉而言，却赋予了“家”的涵义，如同一双手轻柔抚慰过心脏般暖热舒适。

　　刚遇上骸的时候，他可是过了整整三个月才肯开口与自己说话。一开口还是“我饿了”三个字。
　　想到这儿，泽田纲吉系上粉色兔子的围裙裙带向厨房走去，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笑中透着股不言而喻的成就感，旋即又蹙起了眉头。

　　与少年的初遇算不得美好。
　　不是在绯樱纷飞的坂道上，不是在碧海晴空的沙滩边，而是在自家公寓楼下的垃圾处理站旁。

　　>>>

　　五年前，泽田纲吉不过是个大学刚毕业好不容易找到个公司混口饭吃的底层小职员，对人生没什么宏伟蓝图，天性软弱易羞，在职场上也做不到长袖善舞。却因为家里突然多出的一个人口，不得不拾掇拾掇心情，逼迫自己作个奋发上进的好青年。
　　算不得菩萨心肠的烂好人，只是在第一眼看到瑟缩于垃圾站墙角的蓝发少年时，与脑中的某些影像重叠，心里最柔软的一方天地就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那时，在他脑海中唯一能联想到的语句便是：
　　——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经过一系列繁复的认证手续、打通关系，名为六道骸的十二、三岁小少年终于正式成为泽田家的一员。当然在此之前，是长达三个月的入院生活。

　　六道骸刚被发现的时候，浑身布满血迹伤痕，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用力地几乎抓出血来。直到泽田纲吉靠近想要搀扶起他时，才发现少年早已失去知觉。即使没有意识，眉间的皱褶也不见舒展。
　　这样的他，让人心疼。
　　让人忍不住下定决心，付出千百倍的关爱。

　　*

　　“那个，我叫泽田纲吉。”
　　“……”
　　“我没有恶意，如果你没有家人的话，不介意我作你的家人吧？”
　　“……”
　　“虽、虽然我算不得什么富裕人家，但是也绝对不会亏待你。那话怎么说来着，有我一口饭吃，就绝对饿不死你？”
　　“……”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
　　“啊啊！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对、对不起啊。”
　　“……”

　　六道骸的右眼被白色的医用单眼眼罩遮盖，甫一睁开那只仅剩的左眼，蓝色的瞳孔中就映入一张陌生的脸——青年的脸上满是喜悦，不含半丝杂质——单纯得令人烦躁不安。
　　他没有问“你是谁”，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只是眯着眼戒备地盯了对方几秒，然后抬起头仰视着惨白的天花板。无论青年说了些什么，都不作回应。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更不相信爱的存在。从他被人丢弃成为孤儿的时候，从他被迫接受一次次人体试验的时候，从他被硬生生植入一颗不祥异瞳的时候。
　　那么眼前这个青年，又是因着什么目的想要收留他。
　　满足自己一时兴起的善心？还是想给孤寂的灵魂找个伴，玩场过家家的游戏？

　　哼，无聊至极。

　　*

　　起初，六道骸是这么想，也是如此行动的。
　　他对泽田纲吉的一切示好无动于衷，如小动物般在自己的领域内独自舔舐伤口，一旦有人企图入侵便会露出獠牙，毫不留情地予以反击。
　　但这在泽田纲吉看来，只是个孤僻少年在耍闹脾气，无声宣泄心中的不满。

　　「孤僻是一种人格表现缺陷，尽管自视甚高，常显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但内心虚弱，害怕被人刺伤，因而不愿与人交往。常常表现为独往独来、离群索居，对他人怀有厌烦、戒备和鄙视的心理；凡事与己无关、漠不关心，一副自我禁锢的样子。」
　　瞧瞧，这形容得是多么贴切。所以身为大人的自己切忌动气，要耐心、耐心、再耐心，认真你就输了。

　　*

　　泽田纲吉的坚持不懈、不依不挠多少有些出乎六道骸的意料。

　　第一个月结束，少年右眼上的白色眼罩被卸除，带着点报复的心理，他将那颗妖冶的红色眼眸径直暴露在青年的面前。
　　你不是要收养我么？看到我这副模样，还愿意收留这样一个怪物么？
　　然而温润的青年没有一丝恐惧与惊疑，也没有矫情地来一句“你的眼睛真漂亮”，只是晃了晃手，关切地询问道：“眼睛看得清么？看得清就好。”

　　心湖泛起那么些微的涟漪，那是六道骸第一次认真地审视泽田纲吉。
　　褐色的秀发在斜射透入的阳光覆照下，颜色愈发浅淡柔和，不时闪烁点点金光。拥有对于男性而言略显弱气的身型和清秀的脸蛋。明明看上去弱得不行，却能维持笑容用热脸贴他冷屁股这么久，该不该算是另一种强韧？

　　哼，一个月算什么，无聊。

　　第二个月结束，少年可以下床进行简单的行走运动。有一个疑问困扰他许久，虽然他大致可以列出答案，无非是些让人嗤之以鼻的言论，无非又是个惺惺作态的丑恶人类，却仍希望从对方口中亲耳听闻。
　　怀着那么点侥幸，也许他的回答能给人点惊喜与意外。

　　『为什么救我。』
　　白纸黑字上清清楚楚地写了五个大字。
　　泽田纲吉接过白纸，看向迅速把头往边上一撇装出一副若无其事、非常不屑模样的六道骸，勾起嘴角。
　　“小时候被人欺负了，总会一个人窝在墙角，把自己缩得小小。害怕别人看到自己鼻青脸肿的狼狈样，又希望无助的时候有那么个人能冲出来安慰自己、保护自己。但是，从来没有人出现。”深吸了口气，仰望着窗外的湛蓝天际，有青色的鸟儿飞掠而过，“所以，我希望至少能够让处境有些相同的你，被人安慰，被人保护，被人关怀。”

　　果然，这家伙就是个弱小的存在。
　　果然，他又说了些出人意料的话。

　　刚拆下绷带的右手五指紧握成拳，这场无聊的家人游戏陪他玩玩也没什么。
　　拿过白纸又“刷刷”写下几笔。
　　『六道骸。』
　　——少年的姓名。

　　第三个月结束，泽田纲吉拎着大包小包打开公寓的门，身后跟着闷声不吭的六道骸。
　　“这就是我家了，快进来吧。”
　　“……”不算特别宽敞，却十分整洁。
　　“你的房间在左手边第二间，东西差不多都准备齐全了。”
　　“……”勉强算是个细心的人。
　　“对面是我的卧室。”
　　“……”不远不近的距离。
　　“对、对了，我可以叫你，骸么？”
　　“……”眉梢略微一挑，没有出声反驳。
　　“那、那我就当你默认咯，骸，我——”
　　“我饿了。”
　　“我——诶？！你刚刚开口说话了？！你、你说什么了？！”
　　三个月啊整整三个月少年都没有开尊口一次，要不是专门问过医生确认声带并无受损，他还以为少年是个哑巴。
　　“我饿了。”面对青年激动的模样，六道骸表示颇为鄙夷，却还是施与其微不足道的耐心重述了一遍。
　　“哦，哦！我这就去做饭！”

　　六道骸径直朝沙发走去，落座。
　　静静看着厨房里的某人围着围裙大战群菜，这样的感觉好像也不错呢。下意识地牵起嘴角，露出的却是一抹讽刺的微笑。
　　习惯还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