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复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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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生死一刻，苏摩足尖疾点，整个人骤然向左平移出一寸！他胸膛被黑色丝线硬生生剖开，血肉模糊，然而到底——
丝线直扎入苏诺的脖子，再次将他钉在地上，苏摩碧色的眸子冰冷妖异。这一对孪生兄弟眼中都是欲杀对方而后快的恶毒，却都只能咬牙喘息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胸膛被剖开的痛锥心刺骨，丝线和木渣混合着刺入伤口的感觉如此难熬。苏摩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却死死忍住。鲜血如同泉水一样涌出来，他眼前渐渐发黑：竟然是这样？没有被阿诺杀死，却因脆弱的身体、而在死亡的比拼中先一步落败么？
苏诺喉中发出轻微的“咕咕”声，像是气泡涌出又破碎的声音，他眼中带着说不出有多么欢喜的笑意：看，哥哥，因为我已经死了一次，所以你……赢不了我。
苏摩吐出一口气，脸色渐渐变得灰白。在临死的幻觉中他仿佛脱离了脆弱沉重的肉身，在浩浩苍冥中御空而飞，他看到幼年的自己，在叶城东市的木栅中，睁着惊恐懵懂的眼睛；少年的自己，在昏暗的集珠坊内，突然拿起银梭刺瞎了双眼；阴郁冷漠的傀儡师，跟着小小女童来到白王府，冷笑着听凭被摔开手的她跌倒在地；孤僻厌世的鲛人少年，在白塔顶上握紧了空桑少司命的手……
他突然回忆起更早更早的事。博大包容的大海、无边无际的海风，鸣叫的海鸟、水下的鱼，还有岩石、海藻、鲛人、水晶宫……绚丽温柔的花朵，美妙宁静的歌声。他没有理由想起这些，此生无论是苏摩还是苏诺，都未看到这样的海国。
只可能是某位祖先罢，他遗留在血脉里的回忆，这些远在苏摩出生前的时光片段。
我本就来自大海，死后也将回归大海。海水其实并不冷，反而温暖宁谧，白璘，你会害怕么？
苏诺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哥哥：这样垂死的人，为何竟会有微弱笑意？这一刻他突然收敛了心中的快意和恶毒，无论如何，苏摩都拥有了一样他夺不走的东西，这让他深深嫉恨。
他可以想尽所有办法、杀了苏摩，却永远也夺不走那样东西。
叫它爱情吗？或者希望？又或者，是灵魂上彻底的自由。
奇怪吧？他们这种人像风筝，一定要有人攥住引线。
苏摩在渐渐死去，而苏诺陷入昏沉，镜湖边一时宁静如死，只有蜃怪出动引发的镜湖浪涛声汹涌不绝。有女子呼叫的声音传来：“苏摩！苏摩！”
那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焦急，然而尾音破败，显得中气不足。苏诺嘴角裂开一丝邪异的笑，他凝视着高远的天空，突然叹息了一声。极端沉重和感慨，因为喉咙几乎被完全切断，听起来只是一段破败的气音。
这也是他在世上发出的最后一道声音。从未开始就结束的叹息和生命，大概就是说苏诺吧。
金杖毫不犹疑地刺穿苏诺的心脏，白璘只觉得手脚发软、周身灵力迅速流逝——星魂血誓的另一方垂死，她也当即感受到生命的衰竭。少女跌跌撞撞扑过去抱住恋人，她手指轻拍他的脸，沾染的血迹竟在俊美无俦的面庞上留下两道血痕。
苏摩勉力睁开眼睛，碧色的瞳子空空荡荡，微弱的笑意转瞬即逝，他再次力竭地阖眼。
“不要睡！醒过来，我们还要成亲。喂，苏摩！伽蓝已经是夺回来了，我要嫁给你，从白塔出发，一直送亲到海国——”
“苏摩，鲛人死了化为泡沫，你教我上哪儿去找你？”手忙脚乱地取出保命灵药，对方却根本无法吞咽，白璘急得带上泣音。“苏摩——”
“我放弃任务，我放弃任务！”像是失心疯一样，少女突然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让我留在云荒！魂飞魄散也好，永堕轮回也好！”
说来你或许不会相信，我自己也难以相信，我从未爱任何人如同爱你。
一个人，只会有一次这样的爱情。经历过而想要忘怀，可能只有求助于作用灵魂、永不恢复的忘川水孟婆汤。
我不要曲终人散，我要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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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摩醒来的时候，听见六合之间盛大的礼乐声。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一动胸口就撕扯一样地疼，饶是以苏摩的硬气，也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
而这轻微的一个音符，立刻就惊动了白璘。她本来在窗户旁向外张望，这时迅速奔过来撩起帐帘：“亲爱的你醒了！”
苏摩咳了一声，不知为何转过脸去，尴尬道：“……居然被苏诺打成这样，真是。”
这样的语气掺杂着懊恼和自责，简直孩子气，白璘先是惊骇：什么时候见苏摩大爷这样过！从来都是他讽刺人，几时见过他贬低自己！随即噗一声笑出来。
苏摩有些赧然，这次却先把白璘仔仔细细打量个清楚，确保她无事才顾得上说别的：“阿诺呢？死了么？”
“和阿诺对应的只有你，其他人不可能杀死它的。”白璘语焉不详地说，“不过……它也不能再出来害人了。比起它来，更大的祸患还在外头呢。”
苏摩皱眉：“这种声音……”
无边无际的浩渺音乐在天地之间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洪伟钟声，“当、当……”，不多不少，正好六道，伴随着这道声音，四方涌起了博大的欢呼声。从窗口向外望去，湛蓝的天空异彩缤纷，霞光散作绮，三女神的羽衣彩带隐隐现于云端。
“空桑、复国了？”
白璘俯下身来，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神色都是复杂的：是，空桑终于复国了！
“今天是典礼？”欢呼声越来越近，苏摩立刻猜到自己身在白塔顶端的故居内，“外面应该是真岚在拜祭天地，你怎么缺席？”
“不止我缺席。”白璘也侧耳聆听着寝殿外潮水般的欢呼，“其余五位王统统不在，他们去九嶷的传国之鼎那边举行仪式了。既然现在复国已经成功，那我想、他们必不至于灰飞烟灭，现在想必正往回赶吧？”说着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捋捋鬓边发丝，“之前还有一场闹剧呢。慕湮师傅要和青塬一起去，青塬偏偏拒绝，不肯教她看到自己魂飞魄散——两人争了半天，结果争出一条重磅新闻！”
“难道他们终于决定结婚不成？”苏摩轻笑。
“这倒也没错。”白璘笑得弯腰，“你猜是谁求的婚？是慕湮师傅！她当时脱口而出，‘我们不如成亲，这样，在三生石上名字就会连在一起’，说的时候还没什么，一说完，青塬就跟被雷劈了似的，然后大家一齐鼓掌欢呼……”
苏摩的眼角弯了起来，他突然伸手按住白璘后脑勺，以柔和力道迫使她彻底俯下身来，两人几乎蹭到对方面孔。
他轻轻吻她。而后，渐渐转向激烈。
白璘“唔、唔”连声，苏摩只是不放手，终于她挣开苏摩的手直起腰来，因为缺氧和吃力的姿势满脸通红。她低嚷：“我的头发！”伸手去理，越弄越乱，索性抽出发簪任黑发跌落。
“坐下来。我替你梳。”苏摩懒洋洋地说，声音低哑到堪称性感。
“切。”白璘嗤之以鼻，“您好好地养伤吧！”却在床沿坐下来。
“这种伤得养多久？麻烦。不如用‘缩时’，或者你的治愈法术——”
“不能用缩时！”白璘严峻地喝止，慢慢低头，“我以后都不能再用非云荒法系的术法了，‘烟水还魂’、‘五气连波’之类……唉，连紫菁玉蓉膏、天香续命露这些都没法取出来啦！以后我就是个云荒的普通人了。”
既然不再履行义务，自然也不能再享有权利。
苏摩不知未婚妻为何沮丧，只是静静抚摸她的长发，眼神有点无奈有点温暖。
两人安静片刻，直到苏摩说：“青塬和慕湮都定下来了，白璘，你几时嫁我？”
“啊？”一时失措，但很快反应过来的白王立刻吼道，“连像样儿的求婚都没有就想娶老婆？海皇大人，老老实实到白家来做倒插门吧！”
“倒插门？开玩笑。”苏摩眯起眼睛，手立刻放在了未婚妻腰上，“白璘，不是我说你，真越来越嚣张了！”
白璘怕痒是个软肋，立刻笑得几乎从床上滑下去，两人正闹着，突然一个人旋风似的卷进来，嚷道：“小璘，跟你说不得了了，大典刚举行完，突然沧流派使者来说云焕在他们那边也登位了！他倒不做皇帝，称号是‘元帅’，但他这么一闹明显就是打脸么……”
那人衣饰华贵，气度雍容，分明正是白璘的生母，白王妃青玟。她说到一半住了口，目瞪口呆看着钗横鬓乱、气喘吁吁的女儿白璘，和正“海棠春睡”、一脸不正经的绝色美人苏摩。
“你、你们这是在干嘛呀？”白王妃的声音都抖了，“你这孩子，光天化日之下！前面还登基呢，看你们这作风……”
“咳咳。”白璘一边绾头发一边走上去扶住她妈，赔笑，“妈，你看错了，我正给他疗伤呢——”
“疗什么伤？我又没瞎！”青玟很不满这种糊弄的态度，愤然反驳。
白璘什么人物，一计不成立刻改计划，“妈，你女儿我都一百一十多岁了，现在和你女婿单独相处一下还不行啊？您可千万别嚷嚷，让其他人听见了我成什么了，在这么神圣的神庙后头。”
听到“神圣”二字，苏摩差点笑出来，白璘立刻睃他一眼。苏摩端正面容，在床上躺得四平八稳，虽然面青唇白，到底是天生的美貌和后天的魄力撑着，看上去也确实是俊美无俦、尊贵冷漠，不负“海皇”二字。
“女婿？”青玟变了脸色，上前两步细细打量苏摩，看到那样的蓝发碧眼，不禁皱眉道，“璘璘，你怎么总喜欢鲛人哪？太子殿下，不，陛下知道了吗？”
这回白璘脸色大变：“妈，您别当着苏摩的面坑我，我几时‘总喜欢鲛人’过？我明明就喜欢过苏摩一个人！”
一睡就是百年，醒来时已自无色城返回伽蓝，青玟完全不知世间白云苍狗，变换莫测，这时候只好呆呆重复：“你是苏摩？什么时候回云荒的啊……小璘，你也够痴心的，等了他十年还不够，又等一百年？”
一下子被母亲掀了老底，白璘涨红面孔，倒是原本因为没被认出来而不爽的苏摩，这时候扬眉笑了起来。
原来，从十三岁到二十三岁，女子最好的十年时光，她竟用来等他。
作者有话说第62章 复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