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一九四四(Ⅱ) ...
-
右手传来的痛感让佐助回过了神,烟头燃到了过滤嘴儿那里,食指与中指之间都有些烧伤。他捏住烟头在柜头上一杵,点点烟火最终也消失了。
这一夜他睡在了这里。
第二天一大早,这一阵嘈杂把佐助吵醒了。他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女人——诺曼耶娃。诺曼一看到佐助睁开了眼就开始了数落。什么又把门砸了个洞啦,组织不会给你再配一把新的椅子了,你是被投诉最多的少校之类云云。
诺曼看着从床上坐起来的人把她像空气一样无视,瞬间气火就上来了:“佐科林你给我好好听着主治医生的命令!”
命令?佐助停下往外走的脚步,转过身看着怒目睁圆的金发美女单手叉腰买一手拍在桌子上的不甚优雅的姿势,仅仅是看着,不发一言。
诺曼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和这人一般见识,然后悠然吐出来,见佐助也冷静下来了,她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后者接过开始看,完后他开口:“你偷的?”诺曼几乎吐血,“怎么可能!我有九条命么伙计!”她自己也知道这文件由她来给是容易让一产生怀疑,不过这并不能代表她逾越了什么规定,“上级让我给你的——你知道我还有对你的其他义务——所以请不要怀疑我,这只会让你显得粗鲁不堪。”
佐助不对诺曼的解释做出任何回应,他接着又问了句什么意思。其实白纸黑字,他对这东西要表达的意思完全理解,即使上面全是暗语,也能在瞬间看懂那些隐含的秘密。
诺曼明显认为佐助是在没事儿找事儿,他不可能看不懂这文件的意思。他不知道这个寡言冷情的男人何时学会了这么无聊的把戏,于是她只是白了他一眼就准备拿着包离开了。佐助拦住了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诺曼抬头看着佐助,她也是个干脆的人,于是她说了自己对于佐助问出的问题的解释:“首先,你的左眼必须更换了——而这是我的工作,所以我顺便带来了这份文件;其次,这是你到苏联的第二年,而你已经是少校了——你知道作为外族人你有多幸运;最后,波兰地下组织将会在不久后(在我军的协助下)夺回被德占领的政权——而你是哪里的人你自己明白。所以,现在你明白了?OK那我能走了么?”她指了指佐助挡在他面前的手。
佐助不为所动:“为什么给我看。”
诺曼再次翻了个白眼给他,“最后最后的解释你听不明白么?你是波兰人当然要你去!虽然你看起来只是个亚洲人。”最后一句诺曼只是嘀咕了出来。
佐助毫无表情的脸在听到诺曼的话后可谓降到了另一个冰点,他冷哼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让诺曼不禁一颤。她有些疑惑地问到:“你还好吗——我是说,我说错了?”她知道眼前人的冷漠和无情,只是作为他的主治医生,她也许有幸获得一丝其他人不同的信息——不过看来现在这个“也许”要被重新考虑一下了。
佐助拿着文件转头出了门。
诺曼在屋子里不满地发出了嘘声,真是喜怒无常——不对,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情绪,只有阴沉。她离开的时候顺手拿走了柜头上的烟。
走在去克里姆林宫的路上的佐助知道自己的心理有一团怒火,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份愤怒吞噬了,然而他却无法,也不能表露,只能让它在心里燃烧。
他径直走到了文件上指定的咨询负责上级的办公室,礼貌的敲了门,得到允许后他推门进入了。那个人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来人。
佐助走过去把文件放到了他的桌子上——文件上注明了接收者要在看后把文件交道指定人手中。“我了解了。”他这样说到,然后就准备离开。
科莫洛夫叫住了他,“你似乎不太愿意协助我们做这件事?”他带着嘲笑问道。其实也根本没准备得到什么正经回到,他不过就是想羞辱这个异类一番罢了——这个独眼狂犬,不,说是狂犬,也是高看他了,不过是只丧家犬罢了,失去了自己的家园,躲在曾经的敌国里苟延残喘的一条犬,虚张声势的丧家犬。“佐科林少校,这可是你为亡国效力的最佳时机,还是说你已经完全归顺了我苏维埃共和国?那我真的是太荣幸了,仅在此代表我个人至上崇高的敬意。”
佐助冷眉凛眼地盯着自己眼前的一株室内植物,突然他弯了嘴角:“我真是太荣幸了。”
听到这话的科莫罗夫脸上的笑容有些往下掉,他没看到说这话的佐助是什么表情,他站了起来,然而佐助却在说完那话之后就离开了。
他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满的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妈的,不过一只丧家犬。
佐助决定还是先把眼睛的事情搞好,于是他径直向诺曼所属的军院走去。
在接到那个银发男人的召唤时诺曼就知道佐助来接受换眼手术了。她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进入到了院长室。毫无意外的看到了那个早上才和他算是吵过一架的人。这个人和谁都相处不好,总是这样以自我为中心,一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面瘫,寡默,残暴,不懂人情,不讲世故,诺曼不喜欢他。
“啊呀,诺曼小姐来了。那佐科林就拜托过你了,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尽早把义眼换了吧!我就先去为重建斯大林格勒献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了。”
诺曼恨不得把自己手上的书朝那个毫不正经的院长扔去,“鬼知道你混哪儿去了!”后者丝毫不介意这一点儿一步礼貌的回话,反而弯着那只露在外面的眼满脸拜托了的表情,不止是看着诺曼,也对着佐助。然后就溜之大吉了。
佐助只是在那里坐着养神。
第二天下午义眼换好了,诺曼在第一时间表达了她对佐助的极度不满:“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佐科林少校!你究竟有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或者,把我看做是一个医生来尊重?手术中即使你我有什么过节我还是会秉着救人的天则来好好对待你!但是你反而一副目中无人,毫无意愿遵从指挥的态度,真是差劲到了极点!”她右手拿着一小把手术刀——用来小小修复一些眼台边上的不规则息肉的工具,她巴不得把这东西戳到那个黑发男人的脑袋上。
佐助冷冷的说了句我不是病人之后就走出了病房。诺曼在看着刚装好义眼的人走出门后转过身冲着那些小护士使劲儿吼了两声。脸色非常可怕,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总有一天要让他知道尊重两字是怎么写的。
自从知道了不久以后自己多灾多难的祖国将在这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战争中白白牺牲掉更多的同胞后,佐助再一次明白了自己这样一个渺小而懦弱的人在面对战争时根本就无能为力的道理。他一直生活在波兰,二十几年从未回过日本,对日本自然毫无印象,但是日语是他从小就必须学会的语言。也许这么说,他骨子里流淌的大和民族血液会灼伤他的血管。
被遗弃在战火中,在看清了这场战争的面目之后,他原本冰凉的心除了供应血液流动外,已经没有其他任何作用了。
德军会在那几天赶往华沙是毫无疑问的,苏联会插这一脚的意图在佐助看来也是非常明显的。苏德双方会怎样与佐助有何关系呢?受苦遭难的只有早已流干血泪的华沙。
他抬头看着顶上的一片天,独眼的实现并不宽阔,灰蒙蒙的颜色盖在有着不少废墟的地面上方。有的树枝会在这个季节提前进入枯折期,风一吹,彼此一碰撞,就断了。落在另一堆废墟里,没有人来清理。
之后的几天他一直在参加有关文件项目的会议,最后定下的是科莫罗夫任主指挥以及佐助担任辅助。一支苏军加上一支在苏联境内的波兰军队届时将组成援军镇队,在得到波兰求助之前会一直在河对岸待命。佐助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反而是科莫罗夫罕见的大发脾气——当然是在决议之后。
会后科莫罗夫和佐助俩人在大门口偶遇了,前者看起来心情不错,仿佛刚才的发火只是做戏一般。他的个头比佐助略矮,皮肤非常白净,生长在这个寒冷的国度,骨骼却不似其他族人一样高大,鼻梁倒是很挺拔,毛发是淡金色,在暗淡的天气下却也显得很耀眼,军装着身的他显得很清秀——也许。
佐助盯着他的头发好半天,总觉得有些什么呼之欲出。科莫罗夫冷眼看他一下:“怎么,很好看?”他总是不经意的想惹怒这个男人——理由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这么干。
佐助显然没准备搭理这无厘头的挑衅,他只是盯着那发色不说话,然后突然伸出手碰了碰,之后叹了口气,想起什么似的走下了台阶。
科莫罗夫觉得那人肯定是疯了,否则他想象不出是何故让他无缘多做此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