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六章 ...

  •   三年后的那个天尚未亮的清晨,箫中剑自梦中猛然惊醒。
      他看到冷滟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群峰。
      “时间快到了。”她低语喃喃,似笑非笑。
      突然天际极光大现,五彩斑斓,其间有一道耀目银光,极速落在北昆仑的群山之中,一时地动山摇,彩耀不歇。
      箫中剑看到冷滟扬起修长的颈,缓缓勾起一个明艳的笑,一路走到中庭,风吹动她乌黑的长发,雪白的流苏,却是那样教人寒冷。
      她立在那棵从未开花的树下,轻轻伸出手,那道原先落在山脚的光球,以极快的速度,飞冲到她的手中,还燃烧着幽蓝色的熊熊火焰。
      冷滟笑着将手中的七彩材质拉成长丝,编织起来。手指触碰处,不断地腐蚀又不断地长好,银白色的骨头和红白的皮肉交替出现,诡异十分。冷滟却只是飞快地动着手指,对伤口熟视无睹。
      平静专注得,没有任何痛苦,只随手指薄弹,时不时释放出呼啸而过的凌冽剑气。箫中剑都不敢上前打扰。
      当所有光华都消失的时候,躺在冷滟手中的,是一把剑,周身乌黑,朴实无华。
      她抬起手,做出往常招手的姿势,呼唤箫中剑过去。
      箫中剑发现,她的手并没有愈合,而是血肉模糊,露出里面依稀可见银色的骨骼,红色的血顺着青色的剑锋,往地下滴去。
      却只觉得心酸,丝毫不觉得可怖。
      “我天命已尽,没有能量修复机体了。”冷滟抬起头,对着他微笑,将剑递了过去。

      “前辈你!”惊雷般的消息打得箫中剑将要接过手的剑都跌落在地。
      “我这一生,不过就是等待这一刻,为了这一刻罢了。此番宝光大盛,煊国之主定是会派人前来寻宝,而天之剑式你已达臻善,可以下山重返人境去了。”冷滟吃力地弯下腰,再度捡起剑,用鲜血淋漓的手递给了箫中剑。
      箫中剑将剑贴在胸口,另一只手揽住了冷滟开始往后倒去的肩膀。
      她只是对他笑笑。
      “何必难过,一切不过因果天命。你的悲郁,由我而生;而我,也注定将是成全你的一部分。剑之术需有剑之具方能完满,独一,终究无法全其意义。而天之剑式的极致便在于天之神器的配合,这是任何雪族剑师或凡铁铸造都无法达到的。送你一柄真正的天之神器,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也是我之存在最终的意义。”
      箫中剑猛然觉得有些愤怒,罔顾剑自他的怀中再度掉落,玄色长袖下无血色的双手紧紧握住冷滟的肩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冒犯地厉声责问:“可是前辈你自己的生命怎么办?你自己的意义呢?没有人存在的意义仅是成就他人!”
      “你知道就好。”冷滟正要闭合的眼一下子睁开,妩媚的形状中透露出逼人的利光,语气却还是平淡:“今日你所说的话,望你日后记得。你活着,并不是单纯为了他人的。”
      “前辈……”箫中剑碧绿的眸中瞳孔缩了一缩,哑然。
      冷滟的目光柔和了下去:“至于我,呵呵……我本就不是人类啊。我没有人的爱恨,自然也没有人的生命和意义。我不过造物的一步棋,生与死都很快会在不同的世界轮回交替,于我其实没什么差别。来时无羁绊,去时无牵挂。”她闭上眼,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箫中剑成年后的第一滴眼泪打在冷滟如白玉的脸颊之上。她皱皱细长的眉,并没有再睁开眼,却似想起什么地开口,轻得快要听不见。
      “不要把宵带入尘世,没有了你我,他只是回归最初的寂寞,人世的凡情,于他才是痛苦和毁灭。还有……你的肺叶为傲峰至冷之气所伤,极易寒侵腑里,此生都不能再受冻,否则,性命堪忧。”
      她再没有说什么了。
      白发的青年眼角已干,垂着头低声说:“前辈,你还敢说,你在这人世无所牵绊,无所挂怀。”
      他伸出手,正想拢一拢那至冷生艳的脸上,被风吹乱的乌发。
      冷滟却于此刻,顷刻间化成无数冰珠,一些被风吹散吹远,一些隐没在雪地里,连之前滴落的红色血迹,都一并消失无痕。
      终年长白的傲峰十三巅,那棵存在本就是奇迹的、似乎永不会开花的桃树,一瞬之间,染出满树的灼灼桃华,连霜雪都不能在上面凝结停留。
      死去的人已经看不见了。
      活着的人正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跪在雪中,望着自己什么也没能握住的空空双手,一眼也没有去看。

      “箫中剑,箫中剑,桃花开了呢。”刚起床从内室走出来的宵扑到还跪在雪地中的箫中剑的怀里,拉着他的袖子摇晃,兴奋地指向满树桃花。
      “原来桃花长这样,真是漂亮啊。”宵高高地仰着头。
      “嗯。”箫中剑终于抬起头摸摸宵的脑袋,拉着他一起站起身来,这个孩子,已经长得和自己差不多高了,脸上,也渐渐显露出青年的轮廓来,看上去也与自己差不多般年纪。
      却始终是个孩童。
      “冷滟呢,我要叫她来看。”宵开始四处张望。
      “冷滟……她走了。”箫中剑弯腰去捡地上剑的手滞了一滞。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宵还是盯着满树桃花,目不转睛地问。
      “再也不会回来了。”箫中剑重新握住剑的骨节,紧得有一点发白。
      “啊。”宵眨着眼睛转过身看着他,仿佛不能理解。
      箫中剑深吸了几口气,调整了下语气:“她办完在这里要办的事,便离开了。再过几日,我也要回去了。”
      “回去你说过的那个有许多桃花,人坐船过拱桥时可以看到月亮停在屋檐边桃花上的家乡吗?”
      “不是……”
      “那么,你什么时候回来?”宵又对着他绽开一个笑。
      “如果,如果,我也没法回来了呢?”看着宵充满期待的笑容,突然之间觉得心口和眼睛酸疼。
      “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走,还有雪枭。”紫袍乌发,歪着脑袋透着一张青年的俊美面孔望着他,神情却还是孩童。
      “冷滟以前说过,你不能下山的,还记得吗?”那是冷滟重复的遗愿,不要将这个白纸一样的孩子,拖进的万丈红尘。一旦下了山,箫中剑要过的日子,便是刀锋间行走的修罗场,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来的余力照顾好宵。
      他又怎么忍心,宵干净晶亮的眼睛里,倒映人世的污浊。
      “你一定要走吗?箫中剑?”宵低下头对起了手指。
      “有一个人在等我,我答应过他,我要回去找他的。”而那个修罗场……也必定不能留那个人独自走。他千辛万苦上得傲峰,本就是为了能够,做助他披荆斩棘的剑。
      一把剑,又怎么能躲得开周身血污。
      他不想宵看见。
      宵似乎有点委屈,但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地说:“好……那我还是留在这里,箫中剑,无论你去哪里、去多久,如果以后有机会,还是回来看看我,好吗?”
      箫中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箫中剑,我会很想很想你们的。”宵趴过去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想我们的时候,就练练我教你的天之剑式。完整的剑谱,我已经留下了,上面的字,我也都教会你了。”箫中剑也在他耳边温声说。
      “嗯……箫中剑,你会不会想我和冷滟。”
      “会的,一直都想。”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长着青年面容的小孩拉开了距离,认真地看着他说:“山下有人在等你,那我就在山上等你,我会一直乖乖的等你回来。”
      “嗯。”箫中剑轻轻把宵抱入怀中,拍拍他的脊背,如雪发上帽檐落下,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箫中剑,我想听故事。”
      “好。”

      箫中剑在五日后动身。宵执意要送他到山下。
      背着剑的箫中剑缓步而行:“宵,我以后住在焰城,雪枭记得我的气息,想我的时候,可以让它来找我。”
      宵在一边拉着他宽大的袖子:“我还是很舍不得你……”
      “宵是大孩子了,要更勇敢些。”
      “嗯……我会听话,听冷滟的话,箫中剑的话,乖乖地留在山上。”
      走到傲峰最低那座的山脚下时,果不其然,一群煊国的羽甲兵正在四处搜寻。见到他们,立刻围拢成一圈:“你们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箫中剑只淡淡答道:“七重彩光所降,天铁陨石而已,你们要寻宝物,是寻不到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目的……你究竟是谁?”羽甲兵队长持剑欺身上前,箫中剑手臂一扬,即以掌气将来人弹开。
      “哦,何人在此喧哗?”远远地,走来一个身形俊朗的青年,燃烧如烈焰的发,重重赤金丝点缀的白衣红甲。
      面容随着年岁变得成熟了,英武和阴郁也都变得更加浓厚,在眉心压出一道深深的剑纹。
      箫中剑静静地看着来人,除下了遮住半边脸的帽兜。
      对方像当年一样地笑了,没有惊讶感动的表情,没有“你还活着”,“你好不好”的疑问……似乎,从来不曾有片刻分离。
      他走到箫中剑的面前,似乎饱怀思念地紧紧箍住他,揉着他的后颈,用孩子气的语调说:“无人,我好想你。”
      而箫中剑低垂着眼帘,任由他箍得自己肋骨生疼,嘴角凉且薄的弧度,看不出悲喜,轻轻吐出那四个字。
      “太子殿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