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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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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中剑,这就是你下山来要找的人么?”宵的声音传了过来。
意识到这里有一位不知名陌生青年的银鍠朱武终于松开了手,眯起眼问:“这位是?”
“宵,我在傲峰上的救命恩人,亦是朋友,他来送我下山。”箫中剑不想让宵牵扯进太多,便只一句带过。
而不通人情世故的宵自然不理会银鍠朱武的在场有什么差异,见银鍠朱武也如他在山上经常做的那般拥抱箫中剑,便也又过来,习惯地抱住了箫中剑,光洁的额头蹭在箫中剑雪白的侧脸。
“箫中剑,你要走了,我想我再也遇不到你那么好看的人了……”
“傻瓜,你都没见过几个人,怎么知道谁美谁丑。”
“我就是知道。”
箫中剑的余光瞥到银鍠朱武正玩味地看着他们,眼中似有一瞬说不出是阴郁还是煞气,心中一惊。再定神,却只能见到毫无所谓的笑意了,方才似乎只是错觉。
“宵,你回去吧。”箫中剑温言道。
“那我回去了,我会在山上乖乖等你回来的。”
“嗯。”
宵像一直以来一样,贴上来,在箫中剑的脸颊上啾了一下。
其实自从宵的外貌长到十五六岁之后,箫中剑就不大好意思让宵再对他做出这般亲密举动了,但是山上只有冷滟,她不在乎,他也就随宵去了;而这几日冷滟去世,也是他最后几日陪着宵,言行之间自然多有不舍,下山之前,也忘记了和宵说,在外人面前,不能这般亲昵。
只不过,虽然里子还是个孩童,面对宵的青年外形对自己亲亲抱抱,确实是件尴尬之事……
一入尘世,人便身不由己,要受这世俗眼光的限制,规矩方圆,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箫中剑略有些尴尬地看向银鍠朱武,后者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着,不见一丝不悦。
只是也不曾移开片刻目光。
待到他们走开很远了,四下无人,银鍠朱武才淡淡地说:“真是个有趣的青年。”
箫中剑侧过头看他,却看不出喜怒。
“他的心智,还是个孩童。”
“哦……凭他一个孩童,便是那留字夜明峰邀你见面的高人?”
“不,高人另有其人,救我,也自有高人的份。”
“那么,高人寻你究竟何事?”
“为了了结与雪族的夙缘。天之剑式需以寒冰之体为基。雪族乃是当今世上,最宜习天之剑式的血脉,萧家数百年来虽拥天之剑式剑谱却鲜有成者,便是因为常人体质不合。”
“而你便是世上,唯一所余的雪族后裔了……”
箫中剑停住了步子,抬眼望着北昆仑连绵不绝的群山,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无人,已无人矣……”银鍠朱武喃喃念道,抬起手似怜惜地想要抚上箫中剑的脸。
箫中剑心中凛然,微微一侧,让他拂了个空。
“无人你……”
箫中剑低垂着眼:“殿下你大约忘了,世间已无萧无人此人,我现下的名字叫箫中剑,是殿下给起的。”
银鍠朱武板过他雪白的脸,灿金的瞳带着灼热的、几乎可以称为锋利的笑意,望进箫中剑平静如秋潭无波的碧眸之中。
而箫中剑只是朝着他清淡一笑:“殿下不是希望,我能磨砺成一把披靡无敌的剑么?我上傲峰,不就是为的这个。”
银鍠朱武猛地抓过箫中剑,狠狠将他扔在雪地上,压了上去,厉声诘问。
“你这是恼恨我么?怪我当初狠心,认为我是要送你去死么?”
双目通红,愤怒又委屈。
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箫中剑注视着他似永远不会化开的纠结眉宇,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个人总是这样。时而八风不动不形于色,时而又反复无常阴晴不定。明明老成圆滑又心思冷酷,任性起来却又像个不管不顾的孩子。
其实箫中剑也知道,许是只有在他面前,银鍠朱武才会显出几分真性情,那无所遁形的脆弱和依赖,和无需掩饰的霸道和缺点……那些,那么理所当然认为对方会抚慰包容的,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显示出的片刻之间,让他觉得,自己于银鍠朱武,是有特别意义的。
而若他不是那么复杂,自己的心也不会那么不复杂……
“怎么会……我相信,你是不舍得牺牲我的。”箫中剑轻声说。
但是不代表不会。
也不代表做不到。
几年未见,箫中剑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傲峰之上,从年少懵懂中慢慢脱离出来,静下心来思考,反而比那时的日日相对要更了解银鍠朱武。
他也知道,唯有无人可依,仅存对主上的绝对服从和信赖,他方能成为银鍠朱武一把称手的好剑。
如今他只求能摒弃杂念,君臣相得。
箫中剑伸出手,想去抚摩银鍠朱武火红色的发梢,却还是停在一寸处,未将手覆上。
而银鍠朱武并无耐心去注意这些,只是突然立起身,似仍带着气恼地任箫中剑一个人躺在雪中,大步向前行去。
箫中剑支起身,抖抖大氅外的雪,并不追步,只是缓缓跟在他身后。
“你对我变得疏离了。”终于站定却并不回头的银鍠朱武听上去有些愤愤。
“你是君,我是臣,君臣之道,在于适度。”他始终落在他后,保留着三步的距离。
“你我不止是君臣……我也望,你我不会仅止是君臣。”银鍠朱武转过身看他,眉目中透着殷切。
箫中剑低垂了眉眼,没有回答。
站于高处,一目可见远处雪山连绵,北昆仑万年长白,而朝向另一边,也可见煊国其他的土地,植被新绿,不似一季之中。
越是纷乱,便越是要彻底断得干净。
他只想与他做一对良臣明君,别无其他。
银鍠朱武见箫中剑不答话,只能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高人既与雪族和萧家有如此渊源,应是位仙风道骨的长寿老人了吧。”
“不,她是位女子。”箫中剑望着已渐渐远离的傲峰诸峰,那还依稀可见的不化白雪,冷淡目中有温柔怀念。
“哦,她美么?”银鍠朱武轻声问。
“嗯。”
“有多美?”
“仙子落凡间。”没有比这五字,更适合用来形容了。
“看来你很看重她。”
“她于我,是十分重要的人。”
如若母亲一般的存在。
“日后,你打算如那个宵所说的,回傲峰找他么?”沉默了一会儿,银鍠朱武问。
“待到殿下大统已定,不再需要吾时,箫中剑想请辞回去照顾他。”箫中剑想了一会儿,抬头对银鍠朱武说。
银鍠朱武什么也没说,只微微一笑,抓起箫中剑的手向驻扎的帐篷走去。
箫中剑低头看着被握住的手。
许多年以前,也是这样,银鍠朱武拉着他的手,离开北昆仑。
他的背后,傲峰已经隐退在云雾之中,阳光反射在冰原之上,前路一片刺目的白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