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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泪湿罗巾梦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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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教习笙歌舞艺的秦师傅来了。
秦师傅出自宫廷,昔日里教习过做姑娘时的皇贵妃舞技。那皇贵妃是安定侯家里的幺女。其实只比笙歌大上两三岁。只是早早就进了宫,一进宫便封了宝妃,然后是现在的宝皇贵妃。
可见秦师傅底蕴深厚。若不是玉将军亲自相请,怕是请不动的。
笙歌也学的极卖力。加上幼时姊妹们一起和教坊里的李妈妈学过几日多少有些功底,学起来也不算费力。
秦师傅赞叹笙歌的天赋过人,笙歌则钦佩其为人沉稳,滴水不漏。两人相处很有些惺惺相惜的缘分。
此时秦师傅还远远的在荷池,笙歌就听到响动,目光胶在窗子上,手里把玩着五彩的舞带,心中忐忑。
哥哥说,这支舞要在牡丹花会上跳。要让笙歌将来的夫婿看到,要让他一辈子难忘。
一曲难忘呵。
那该是怎样的公子,雪做的肌肤,玉做的神韵,轻飘飘的一眼,就定了终身。
笙歌想着竟出了神。
“四小姐最好是在温习舞蹈动作。”秦师傅轻咳一声道。“若是被我知道在想什么旁的,可轻饶不了你。”
笙歌回神,嘴里道,“那是自然。”一边俯身行礼。
两人到院子中去练舞。舞带缠绕在树枝上,笙歌的身子凌空而起。秦师傅也将舞带搭在另一枝树枝上,在晨曦下二人宛若仙子。
玉芙感慨着,看着骄阳下笙歌带笑的脸庞,一阵炫目。
小姐长的,确实太过妖异了。
那是小姐幼时,玉芙被当年的玉老爷从人牙子那里买来送到小姐房里,小姐正在吃点心。见老爷带着自己进屋,小姐光脚往地上一站,眼里带笑的像老爷行礼。
而当时的自己,呆愣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忍不住想上前去抚摸小姐美丽异常的脸庞。
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玉芙忍历历在目。所幸老爷仁厚,未尝怪罪自己莽撞。
只是那样仁厚的老爷,却在一次平叛中身亡。而夫人在得知后难以相信,也自缢身亡了。玉芙唏嘘,真是人事无常。
那边笙歌和秦师傅已经歇下,玉芙忙递去汗巾和茶水,师徒二人将脸上额上的汗水都擦了一通才罢,闲话家常起来。
秦师傅虽干练,到底也是女人,又处在坊间,自然听的多。她将茶水抿了一口赞了一声好茶。又问,“这茶可是出自二小姐?”
“是二姐姐带的。”笙歌答道。言语间带了些自豪。
“你这二姐姐真是寻了门好姻缘。你可不知这下多少小姐芳心又要碎落一处了。”秦师傅笑道,“也难怪,谁叫你们姐妹都长了一副好姿色。”
笙歌有些羞,但到底还是欢心的。她侧耳小声问道,“师傅,那安定侯世子为人如何?”
“从出生到如今染指的也就是他加冠时给他的通房丫头。如今两家刚定亲,便写诗赞你姐姐。你说他怎样?”秦师傅像是说着自己的儿子般自豪,脸上也是一脸神往。
笙歌总觉得这门亲事来的实在巧,如今一听又觉得太过张扬,心中有些嘀咕却说不上所以然。但转念想想二姐姐笙懿是如何的人,她准不会看错,便不再多想。
“这一来宝皇贵妃一但封后,安定侯家里便是举世无双的望族,那么你姐姐,啧啧,前途无量啊。”秦师傅眼中透过一丝精明,却不是在为玉笙懿开心。按照她的想法,若是皇上真是如今看到的英明神武,便注定不会让安定侯一家坐大。所以这个皇后,断然不会是现在的宝皇贵妃。
笙歌同样思索。只是她见识稍浅,还分辨不清心中不安为何。
两人各怀心事,秦师傅放下茶盏起身道,“你这丫头还想躲懒,快随我起来练习。”
笙歌因心绪不稳,舞带缠了枝头却没有缠稳。平白打下一头一脸的飞花来。那花又迷了眼,才凌空起来身子就已摇摇的像是要往下坠。
秦师傅忙去追她的身子,却见她将那树绕了好几匝,却越来越快。唬的底下看着的玉芙惊叫出声。
一道身形掠过,大家的心还在喉咙上,又随着这个身形着地而重重落回该在的地方。
笙歌定睛一看,自己竟被一只胳膊稳稳胁在怀里,那是个男子,整个身体稳固而结实。
往上看,就着落英,她看到了一张俊逸潇洒的脸。像是画中的仙人,被笔锋勾勒出棱角,被花瓣装裱,煞是好看。
饶是见惯了人们口中的玉面将军——自己哥哥的笙歌,此时也忍不住伸手去够那个人,那张脸。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惊吓也消弭了,只想在这一片花海里探上他的脸。
大将军玉林晚了一步,站在树下不远处,神情仍是惊魂未定。此刻见妹妹有此越矩的动作忙出声喝止。
那男子很文雅的放开笙歌,对笙歌行了半礼道,“对不住小姐,在下慌乱之中忘了礼节。”
秦师傅玉玉芙并院中的丫鬟们此时才回神,忙请了玉将军安。
笙歌第一次与外男这样接近,心中像是开了调料铺。想起方才探手的动作来更是羞愧难当。行了礼,佯装镇定道,“多亏了公子。”眼睛却再不敢抬一下。
那男子爽朗一笑看向玉林道道,“子风,这便是令妹吧。果然仙姿出众。”神态间却有些漫不经心,仿佛被什么思绪缠住了一般。
“正是。”玉林答道,眼中闪过一抹不自在。
笙歌听得这人唤哥哥‘子风’,便知是哥哥的君子之交。不由多看了两眼。却发觉这人只是穿着普通的暗白色织锦长褂,再平常不过。但还是能相称他无双的尊贵气势。再观哥哥对此人的恭敬态度,那么,地位必在哥哥之上。
想必是个年轻侯爷,甚至王爷了。
笙歌又将头低了几分。
若是能也这人结交多好。笙歌作如是想。
那男子却再不多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满院的芬芳,一转眼又端视着笙歌秾丽的面庞。胜过白雪的肤色,鬓发上点缀了细微的浅粉色花瓣。洁白无瑕的舞裙辅以五彩色衣带。堪称一景。只是他始终不敢看她的双眼。仿佛怕陷入什么中去。
笙歌抬头时,他就是这样一副神情。笙歌暗想,莫非这人也对自己属意?脸上不禁绯红。那男子意动,上前去伸手想要拨掉笙歌双鬓的碎花。
玉林见状忙向笙歌道,“还不回房去?这样站着像什么?”
笙歌偷眼看了哥哥一眼,微微有些气恼,却也不敢多留,紧紧盯着男子没有放下的双手。那手带着柔情直直融化了她的心。她狠心转身,背脊挺着笔直,生怕被看透她的慌张。
才进屋,秦师傅仿佛回味着什么,玉芙则用手肘撞了一下沉思的笙歌,小声道,“四小姐想必是红鸾星动了!”
笙歌嗔她一眼,眼中化不开的笑意。
秦师傅看着笙歌这般情态,心中微动。暗暗思忖。这男子究竟是何来历?虽这点翠阁地处偏僻,有些接近玉将军的住处,却到底有高墙相隔,是男子止步的女眷住处。方才她就见玉将军带他在矮墙那端说话,眼睛时不时看向练舞的笙歌,神态无状。莫非玉将军有意将其妹许给那人?
她如是想着,却不多言。在她的猜想里,那人怕是贵不可言。那么此次的教习,便要精之又精,比前些年教□□贵妃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不准还是个借力的机会。
思及此,她拉住笙歌道,“今日看来是不能在院子里练了。把我前些时候教你的甩袖练给我看看吧。”说罢拍拍笙歌的手背,径直坐到椅子上细看。
笙歌定了定神,将洁白的衣袖一甩,立即绽放出墨色的花来。衣带随之舞蹈。果然大有罗衣当风,衣带交横之美。
秦师傅以掌打拍,凝神看着,不时指出几个错处来,周而复始,直到笙歌香汗淋漓才罢。
那边玉林二人慢慢步出点翠阁,往书房去了。玉林神色沉郁,步履艰难的跟在那人一侧,思绪如同散乱的飞花般涌来。
那人,不,是皇上一进府,没坐了几刻就问起了自家妹妹。显然是为之而来的。而皇上看妹妹的神态应该称为,震惊。是什么使他震惊?妹妹的美貌吗?妹妹虽貌美,皇宫中却不乏天下美人,倾城之色。
而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妹妹,又是怎样进了皇上之耳?他越想越觉慌乱。妹妹的身世,若是进宫……
玉林的汗水沾湿了中衣,他只祈愿妹妹一生平安顺遂,得遇良人。却不愿妹妹卷入这些诡秘莫测的宫廷政乱中去,继续上一辈人和自己的心酸。
皇上扭头向玉林道,“玉将军是舍不得令妹吗?”他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语气。
“臣……岂敢。”玉林低头,神色谦卑恭敬。他首要的是保住全府上下的人头。
皇上不多言,自顾自走在玉府的石子路上。心中叹息,真是因缘际会,轮回不息。
事隔多年,竟还是能扒开层层岁月,看到自己曾经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