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云知道》杭与桐

2、Chapter 2

　　回家的路走了好久，景寒月不知道是不是齐杰经常不回家的缘故，不小心饶了远道。她听话地勾着齐杰的脖子，半个脸贴在齐杰的肩头，聆听着他沉重的喘息声，像撞钟一下下敲进心里。
　　两人谁也没说话，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大雨过后，坑洼的路面积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洼，一路走来齐杰湿了鞋，又浸泡了裤脚。突然他轻松地吹起了口哨，好老的曲子《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景寒月再熟悉不过了，爸爸一唱就唱了一辈子，只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齐杰也会唱。她听着听着笑出了声，“没想到这么老的歌你都会唱。”
　　齐杰顿了顿，“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口哨声回荡在安静的小巷里，阵阵音符像颗颗洒落在地的玉珠，跳跃而清脆。
　　是的，景寒月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齐杰对她来说就像是个迷，一个潜在身边而永远无法解释的迷。他们是一家人，他是她的哥哥，却是没有任何血缘的亲人，她不曾见过他的样子，却抹不去他的轮廓。
　　在十年前的仲秋，一场煤气爆炸夺走了母亲的生命，景寒月的眼睛也瞎了。意外过后，好久的一段时间里她都绝望地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瓶子里，没有空气，没有阳光，不说话，不思考，分不清黑夜白昼，只有黑暗陪伴，那些身边无法想象的形体和无法确定的东西，每时每刻都刺激着她的神经。
　　为什么我不是耳聋而是眼瞎？那个时候景寒月每天抱着爸爸哭得昏天黑地，一遍遍问。可是，年幼的她殊不知耳聋和眼瞎对于一个人来说都是终身残疾，都将终身背负痛苦和绝望，两者没有任何区别。是的，她再也不是常人。
　　伤心欲绝的爸爸不忍年幼的景寒月在没有母爱的环境里成长，为了改变暂时的窘迫，第二年爸爸再婚，带着景寒月来到了这个新家，新家里不仅有新妈妈，还多了一个妹妹和哥哥。这是这个家并有给带给她预期的欢乐和幸福，为了不让爸爸担心，一切的不愉快她都默默忍下承受，尽管妹妹齐果对她始终如仇人般充满敌意，但至少偶尔还有一个替他说话的哥哥。盲人的世界有时就是这样，卑微的连‘不’都不能轻易说，忍耐和承受是生活唯一的出口。
　　中学辍学后齐杰便离开了这个家，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而淡漠的。以前自己的亲生父母感情不好他是知道的，而父亲的突然离世让他对母亲产生了极大的怨恨。景寒月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他也还是个孩子，正直青春期的他性格倔强叛逆，沉闷失语，对外界的充满了敌意和厌恶。
　　变故让年幼的齐杰和景寒月不得不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折磨，尤其是景寒月，整个世界在黑暗中轰然坍塌。大概是同命相连，景寒月的到来让齐杰内心那面孤独的城墙突然倒塌，他对她充满了无限好奇，充满了深深的怜爱，甚至还有一种要保护她的冲动。和她在家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虽然短暂，但他总是小心翼翼谨慎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甚至清楚地记得她每次的跌倒和哭泣，他更喜欢她在身后轻轻叫他，哥哥，哥哥，声传入耳朵，入刻骨髓。
　　这些都是写进童年往事的回忆录，轻写淡描，灰暗冰冷，没有任何的色彩，支离破碎大概是对这些最好的诠释。
　　“哥，爸妈又吵架了。”景寒月喃喃说，“这次他们吵得很凶，妈说要和爸离婚。”
　　齐杰似乎停顿了一下，肩膀轻轻抽动瞬间，冷冷地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和那种女人在一起不离婚才怪。”
　　“她是你妈妈，你不要这样说气话。”
　　“你别多管闲事！”
　　景寒月没想到齐杰对母亲的痛恨到了如此地步，又突然想起什么，“齐果真的欠了麻子的钱？”
　　“这些都和你无关！”齐杰停下，双手用力把景寒月往上托了托，微微侧过头，“以后不许再提今晚的事，别多嘴，记住！”
　　景寒月知道齐杰还在生气，不敢再多说话，把脸埋在了臂弯里嘴里嘟囔，“还好爸妈今晚都不在家。”
　　爸爸和同事去县城拉货了，妈妈要在服装店加班赶做衣服，他们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显出超常的默契，谁也不管谁，各忙各的。
　　锅里留了晚饭，豆腐，番茄炒蛋，凉拌土豆丝和汤面条，永远是这老四样，几年下来几乎一成不变。
　　景寒月好像早就忘记红烧肉和糖醋鱼是什么味道了，妈妈说那些东西不但贵而且吃多了油就堆积在肠道里对身体还不好，所以家里偶尔才吃一次，而且每次妹妹齐果都会三下五除二把肉往嘴里碗里填满，自己一个人都能清盘。记得有一次吃糖醋鱼，她吃得太疯狂了，刺都没吐，硬是生生咽下去，结果卡在了喉咙里，一连三个月都不能正常吃饭。妈妈疯了，像祥林嫂一样每天拍着大腿念叨了大半年，“哟，真是浪费，真是可耻，二十多块买的鱼，花了五百多看嗓子，这钱哟。。。”
　　没有大鱼大肉，清汤寡水的日子，景寒月也从来不抱怨，有什么吃什么，像个没有要求的傻孩子。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她是知道的，妈妈每天不分白昼辛苦的在裁缝店给人家缝补剪裁衣裤，挣的钱也只够买菜。而爸爸做了八年的安装工，工作辛苦危险不说，工资总也涨不上去，几年如一日，妈妈每月拿着爸爸微薄的薪水不是皱眉就是仰天长叹。
　　齐杰看着一桌子凉饭问：“就吃这些？”
　　“是啊，每天都这样，闭着眼睛就知道晚饭是什么，不过。。。哥，你要不要尝尝，味道还是不错的。”景寒月咬着筷子笑着说。
　　“这些清汤寡水有什么营养，你看你瘦的。”
　　“萝卜豆腐保平安，妈说的，何况我减肥。”
　　“长得像豆芽菜一样还减肥，再减肥就可以当韭菜苗了。”
　　也是，景寒月长得又瘦又小，二十岁了，像十五六岁的孩子，单薄的身体，纤细无力的四肢，突兀的锁骨，还有那会让所有男生嘲笑的平胸，这些都足以证明她的家庭经济条件真的是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