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Chapter 1 ...
-
汽修厂的屋顶突然开始漏雨,淅沥沥的几滴顺着房梁落进景寒月的脖子里,她忍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哆嗦。恐惧和无助像扣在头上封了口的塑胶袋,令她无法正常呼吸。她不知道这场雨是什么时候来的,更不清楚现在是几点,闷热陈旧的厂房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潮湿霉味。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恐惧感慢慢浸满了景寒月每一根神经和毛发,她担心自己再也走不出这里,即便能活着出去也是体无完肤人鬼不分了。
远处的闷雷伴着划破天幕的亮闪而来,她吓得又一哆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对面突然传出一声冷笑,突兀得如同一把利剑瞬间刺破了稀薄的空气。
“丫头,别急,会有人带你走,先坐着和哥哥聊会天,你不受委屈。”
景寒月知道他是麻子,虽然不曾亲眼目睹真容,但这个名字也早如雷贯耳,赫赫有名的麻混子有谁不知道,她眼睛瞎,但耳朵还是好用的很。
“麻子哥,求你放我走吧,齐果欠你的钱,你把我抓来又能怎样,我又没钱可以还你。”景寒月小声哀求着。
“齐果那死丫头没钱很正常,她要有钱怎么还会背一屁股债。你没钱也不要紧,你俩不是还有齐杰吗,哥哥见妹妹受委屈哪有不管的道理。”麻子晃着手里玩转的一把亮刀不紧不慢说,而后放下翘在桌上的腿站起身,随手拿过手里的啤酒往桌上的空杯倒去。
酒瞬间漫出了杯子,白色的啤酒泡花洒在桌上泛滥成堆。麻子拿起杯子咗了一口,嘴角流下一抹白。他走到景寒月身边蹲下,奇怪地凝视了片刻,举着杯子说:“喝口润润嗓子,看你刚才哭得嗓子都哑了,哥哥看着心疼。”
话音没落,酒杯就已经被麻子狠狠塞进了景寒月的嘴里,她想大喊,可两腮被麻子的手用力卡住,喉咙里发出沉闷而绝望的挣扎声,连同双腿也不由自主来回扑腾,咕咚咕咚几下半杯就没了。
景寒月呛得弓着背痛苦地咳嗽起来,酒全吐了出来,喉咙像泼了辣椒水,丝丝作痛,眼泪鼻涕一起流,脸憋得通红,根本说不出话,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想捂住嘴呕吐,可是双手被麻子用绳子捆在一起根本动弹不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麻子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面目狰狞地再次用手钳住了景寒月的两腮,“来,再喝一口。”
大门突然哐当一声被风重重顶开了,混沌不清的光线中隐约站着一个人,离门口最近的两个瘦高男人立刻敏感地大声呵斥着冲上去,麻子大吼一声,“住手!”屋内立刻没了声音。
景寒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由往后缩了缩,身体顶到了墙角,已经无路可走。她试图用耳朵拼命去听周围的一切动静,希望听到能让自己解脱的声音,哪怕一点点也好。
脚步声慢慢走过来,景寒月顿时又惊又喜,她听得出来,是齐杰的脚步声,太熟悉不过了。麻子收起僵硬的表情,站起身笑眯眯地看着几步之遥的齐杰,“我就知道你会来,只是比我预计得晚了一个小时,这个地方你又不陌生,耽误了时间我怕我这些兄弟把持不住让你妹妹受委屈。”
“放开她!”齐杰突然说,景寒月侧着耳朵不敢出声,她听得出齐杰只有在气到极限的时候声音才这样低沉紧绷。
“妹妹欠债,哥哥还,我们新帐旧账今天一起算,算清了就放。”麻子用舌头舔了舔溅到刀刃上的啤酒,“你放心,我对瞎子,没兴趣。”
外面的风好像停了,雨似乎也不再下,突然安静得可怕。昏暗的厂房里只有挂在几米开外的一盏发黄的旧灯泡,一晃三摆,折射出奇怪的人影。
齐杰的衣服被雨淋湿了,头发也一缕缕贴在一起,灯光斜打在他身上,整个人被明暗分割线劈开,一半在光影里一半在黑暗中,却始终辨不清他的表情。两个小时前,他得到消息,景寒月被麻子带走了。他知道这个消息是麻子故意散播出来的,而目的只有一个。
麻子和齐杰的瓜葛不是一天两天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两人年纪不大,但彼此矛盾却已经根深蒂固了十几年。中学辍学也是因为拉拢社会闲杂人员成邦成派聚众打架斗殴,虽然称不上什么□□,但小混混的帽子还是可以戴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齐杰咬着牙问,额头上突起了青筋,眼睛像毒蛇般恶狠狠地死死盯着麻子。
麻子没有看他,继续看着自己手里的刀,“齐果欠我的钱,连本带息也有十几万了,我也是要吃饭的人,叫你来就是商量一下这事该怎么办?”
齐杰已经料到,麻子的目的就是他,而至于齐果是否真的欠他这么多钱,也是随口一说罢了,还有景寒月,更是个可怜的替罪羔羊。一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一紧。
“放开她,我到时候会给你钱。”
“我没耐性,今天就把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解决,今后我们见面也好笑脸相迎。”
人总是记仇的动物,麻子对于当年那些事一直怀恨在心,再好的事总是容易被人遗忘,再小的坏事却能始终铭记在心,就像他脸上和脖子上那两道永远无法消失的疤痕,让他丑陋得没有一点尊严,最重要的还有他那只可怜的坡脚,而这些都是当年齐杰在这家汽修厂硬生生留给他的。
“你想解决是吧?”齐杰走过去,边说边拿起桌上的酒瓶,猛力地往桌沿上磕去,哗啦一声,酒瓶子掉了半截,连同里面的啤酒喷了出来,景寒月被突如其来的叮叮咣咣声音吓得慌了神,她不知道齐杰是被麻子打了还是他失控动手打了麻子,嘴顶在自己的膝盖上咬着裤子不敢发声,“是男人就干脆点。”齐杰吼着。
“哼。”麻子竟冷笑起来,“你以为我稀罕你的烂命,我连自己的这只脚都不稀罕了,还能稀罕其他东西?”麻子咬牙切齿地瞪着齐杰,猩红的眼里透出无法言语的愤怒,“你的贱命不值钱,求我啊,跪下求我放了这丫头,我到是看看你能不能站着走出去,这出戏我可是等了好多年了。”
偌大的厂房里回荡着麻子魔鬼般的冷笑,一声高过一声,毛骨悚然,声音震得屋梁都要塌陷断裂,冷得景寒月发抖打颤,就像千万冰冷的齿轮碾过自己的身体,令人痛不欲生。
景寒月突然哭出了声,听到瓶子碎裂,听到命不值钱,又听到麻子让齐杰下跪,她晃着身子吃力地往前移动着,不住摇头,前言不搭后语哀求着,“麻子哥,你放过我哥吧,钱我们会还给你的,求求你放过他吧。”
没有人理会她的苦苦哀求,仿佛她只是个局外人,如空气般存在着。
“麻子,我今天必须带她走,我这烂命给你留着,你随时可以来拿!”
“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要是传出去你还有什么脸在这地盘混,不如死了算了。”麻子突然猛力把刀插在桌上,大吼道,“快点!别考验我的耐心!”见齐杰没有半点下跪的意思,仍旧视死如归地样子,麻子的怒火从心里烧的更旺了,瞪着齐杰一声大喊:“把这丫头拖走,今晚是你们的了!”
“混蛋!”齐杰怒吼着一个箭步冲上去,只是立刻就被身后冲上来的几个男人用力按了下来,整个人被压得几乎快趴下,脸贴在地面,身体奇怪地扭曲着,面红耳赤愤怒失控地腿脚乱踢。
身旁的景寒月则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拖得七歪八纽,哭得一塌糊涂,嘴里不停喊救命,齐杰崩溃了似得冲天大吼一声,“麻子!”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风吹进来,灯泡摇晃得更猛了,厂房内各种不确定的影像在墙上呈现,像古老的皮影戏,讲述着一段惊心动魄不为人知的故事。
齐杰眉宇间松懈了凝固的皱眉,眼神的愤恨一点点被掩盖,内心的挣扎和愤怒被自己说服,被硬生生按下去,就在麻子转头的一瞬间,齐杰扑通一下重重跪在了地上。
这一刻,世界也跟着沉下去。
屋内安静得令人窒息,周围几个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齐杰惊讶得说不出话,没人会相信这一幕的发生,更没人会相信齐杰能妥协。麻子没有看他,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又仿佛这一幕他早就目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