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九宫迷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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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花明又一村。
出了山洞，眼前豁然开朗。芳草如茵，参天大树擎开巨伞，一直蔓延到天际。苏小七踌躇道：“这可往哪边走？”
慕浪四周转了转，径直往右首树林走了过去。在一根斜斜伸出的树枝上，他取下一片水绿色的衣带。
“这可是令妹之物？”
众人快步朝右走去。其时昏黄日色渐转黯淡，在烬澜峰的东边，一轮银色的月亮已慢慢升上了远山的峰巅。一旦入夜，蛰伏的野兽纷纷外出觅食，若他们还未找到栖身之所，则随时可能陷入危险境地。
温唐羽愈走愈是心惊，温眉六日前便进了山，可是在这危机环饲的山里，她可还平安？
慕浪依旧在前面削去阻路的树枝林木，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他忽然停下来脚步。几人走到他身侧，探头看了一眼，一时纷纷讶然。
枝影横斜，杂草纷乱，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五六棵碗口粗的树木，仿佛有人在此剧烈打斗过一番。几棵树并非连根拔起，而是被平平削去，切口光滑平整，浑圆如镜。
“好快的刀！”慕浪将长钩在切口处比了一比，饶是心高气傲，也不得不赞了一句。
——那是何等锋利的刀！何等迅捷的刀法！几乎超越了“人”的境界，直似鬼神所为。
温唐羽摇了摇头：“切断这些树的，不是‘人’。”他在每个切口上都抚摩了一遍，脸色更加凝重起来。切口光洁平滑，可见那一刀使出，是如何的坚定、暴烈，更无一丝犹豫！
那几乎是足以开天辟地的一把刀！
“所有的切口都是一样的，完全一模一样。如果是一个‘人’使的刀，无论如何，他每一刀挥出，心境、力量、角度总会有略微的不同。若是杀人，只怕看不出来，可是砍在这些树上的切口，总归会有些微妙的区别。你们看，这六棵树排在一处，切口完全一样，光滑得就像一把刀同时切开的。”
这些树已经死去多日，可是那断口处的刀意似乎犹在，其冷如冰，其烈如霆。傍晚的山风吹来，微凉的雾气中刀气纵横，苏小七缩了缩脖子，仿佛那把刀就架在他颈子中一般。
“不是人，难道是鬼切断这些树的不成！”他本想开个玩笑，不料说到“鬼”字，突然四周寒意更甚，一激之下，寒毛都直直竖了起来。远处一只黑色的大鸟阴测测地叫了一声，倏然扑啦啦飞走了。
朱颜忽然叫道：“有……血迹！”
她手指之处是这一片杂乱的尽头，半人高的蔓草向两侧散开，上面有什么东西碾压过的痕迹，还有星星点点，已然干涸的暗红色。
那是血。虽然过了几日，可是低下头来，依然能闻到鲜血特有的腥气。
不远处的地上插着一只飞刀，刀身尽数没入了泥土中。旁边还扔着一柄剑，泛着晶亮的银光。
把它捡起来时，朱颜看了一眼，脸色立刻苍白起来：“这是终南派的佩剑。”
沿着血迹走了十几丈，他们看见了那把剑的主人。一张年轻而扭曲的脸，已经沾了泥水，仍然睁大眼睛凝视天空，至死不瞑。一柄飞刀切断了他的咽喉，右手腕处鲜血淋漓，除此之外，全身再无伤痕。
“第一把刀弃剑，第二把刀毙命。”干净利落，直截了当。
“不是眉儿下的手。”温唐羽只能说这一句。身边朱颜面容惨淡，抓住红裙的手指渐渐发白。
第二具尸体又在十丈之外，一身黑衣，同样死于喉间一柄飞刀。苏小七翻了翻那人衣襟，忽然道：“这人是郁离楼的。”
发现郁离楼的人在此，众人倒未太过吃惊。可是这样一来，叶湛游说“不曾派人进入烬澜峰”便是假话。为了找出温眉下落，终南派弟子与郁离楼杀手都进入了禁地，却不知死于何人之手。
温唐羽苦笑了一声：“叶掌门说禁地之内极为危险，看来倒是真的。”
几人各怀心思，打起十二分小心，顺着地上草木碾痕走去。一路又发现了几具尸体，却都是郁离楼的杀手。
道路越来越窄，蔓草渐渐稀疏起来，不知从何时起，两侧陡峭的崖壁取代了葱郁的树林。沿着生满苔藓的石壁走去，前头已至绝路。
黯淡的天光里，一块巨石仿佛是从天外飞来，突兀地立于石崖之间。进，无可进；退，那么便是前功尽弃，也许他们再也找不到温眉……
温唐羽双手推住巨石，催动十成内力，却如蚍蜉撼树一般，巨石纹丝不动。那石头像是飞来此地，便生了根，一直长入了深深的地底。苏小七摸出捡来的一柄剑，往地下挖去，挖了数寸，突然碰到什么坚硬物事，他手腕发力，“喀嚓”一声，长剑竟从中断作两截。
“地下好像是石头。”苏小七觑着眼看了看，颇为泄气，将断剑朝巨石用力掷了过去。
时至傍晚，几人挤在狭窄的通道内，举目一片昏暗。断剑撞上巨石，竟擦出一道银白色的火花，火花一闪而逝，温唐羽却在那瞬间看到了一样东西——
“有没有火折子？”
只有朱颜革囊中有一支，温唐羽燃起火折子，靠近那块巨石，几人都凝神看去——
原来这块巨石三面凹凸不平，朝着众人的那一面却是个平平整整的方形。这方形被人分作“井”字九块，每块都有三四尺见方，其上浮凸，雕饰着无数花纹。
“有桃花、海棠、莲花、木芙蓉……”苏小七凑近了看，一朵一朵点了出来，“好个‘百花争艳图’！”
每朵花只有寸许大小，却是栩栩如生，花蕊脉纹一样不少。温唐羽颇识花卉，却也只能认出二三十种，可这满石花卉争奇夺艳，形态各异，又何止百种？
“只有八块，其中有一块不太一样。”朱颜低声道。
温唐羽心神一定，果然看见“井”字的右下角少了一块。而左上角的一块也与其余的甚是不同。
其余的七块看起来有些年月了，风霜剥蚀，有的碎片已然风化而去。唯一不同的那一块斧凿痕迹尚新，颜色也更为深重，仿佛是是昨日才刚刚雕好。新的石板上有牡丹、菊花、芍药……凸显在深青色的石头上，艳丽中格外带了一点清冷的气息，在那朵牡丹的旁边，甚至盛开了一枝纤巧的木樨。
朱颜伸手一推，第二行最右首的石板被她移了下去，填补了右下角的空缺。
“哈，果然能动！”苏小七兴奋起来，也移动了几块。这样一来，原先在最上角的新石板被推到了中间。
慕浪凝神盯着这几块石板，忽道：“如此一来，这一块与这一块对上……这朵绣木芙蕖算是完整了。这一块又跟哪一块？”
几人有些领悟过来，这块巨石竟是个放大了几十倍的九宫拼图。经过苏小七移动几下，石板边缘只有一半的花卉对上了另外一半。那么如果尽数对好，是不是就能打开一条隐秘之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间没有灯火，那夜浓重得便如凌空泼了一堆墨，一伸手，连原本属于自己的肌肤也尽被夜染去了。
苏小七自诩心灵手巧，拼来拼去始终少了些什么，不由得心中焦躁。温唐羽点了几支火把凑近石壁，石板被火焰一熏，渐渐灼热起来。
苏小七移过一块石板，却立刻大叫一声：“烫死我了！”他连连甩手，朝温唐羽怒目而视。
温唐羽手中的火把离石壁还有一段距离，见苏小七被烫得怪叫，不由奇道：“怎会这么烫？”便也伸手想去试探一番。还未碰上石壁，突然两根冰冷的手指搭上了自己手腕。
浓墨般的黑夜里，洛轻苍冷的面容似乎泛着光，烟水色的双眸直视着他，摇了摇头。
温唐羽立刻拉住了苏小七，大喝道：“退！”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不过俱是久经江湖的角色，一听这个“退”字，身体已抢先做出了反应。窄道中劲风骤起，五道人影疾如流星——
退！
退至较为宽裕的地方，众人紧紧贴壁而立。苏小七愕然道：“怎么了？”
他朝那巨石看去。火把被温唐羽丢在了地上，可是那块石板继续发红、发烫，直到像烈焰中灼烧的一块铁——从巨石的心里透出明艳的赤红色来。
刹那功夫，一块石板已被灼成明艳艳的红，似乎是承受不了这样的热度，狭窄的暗道里突然响起一声雷鸣！
石屑纷飞，落在地上碰到草叶树枝，纷纷燃烧起来。一时间通道内浓烟呛人，朱颜咳嗽几声，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们出去避一避罢。”苏小七一边咳嗽一边道。
“莫要出去。”慕浪在浓烟中竟冷笑起来，“只怕不是如此简单便罢了。”
话音刚落，众人只听到嗖嗖数声，似乎什么利箭从面前射了过去。隔了短短一阵，又是嗖嗖几支箭，这次方位与上回不同，温唐羽甚至觉得有一支几乎擦着自己鼻尖射了过去。
然而浓烟之中，众人目不视物，也无从得知暗器去向何方。
射过了几批箭，烟雾也渐渐淡了下来。众人仍是紧紧贴着石壁，慢慢往外侧移去。朱颜刚移过几寸，突然“夺”的一声，一枚通体暗黑的钢针深深插入了石壁，正是她刚才所在的地方。紧接着破空之声不绝，漫天俱是闪着黑光的针尖，竟是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打了出来。
好在众人离那巨石已去得甚远，想来安置机关之人没料到有人会来得及避让，因此钢针去势虽急，却只在巨石五丈之内。只有慕浪走在最后，腿上中了一针，入肉虽深，幸而无毒。
几人又等了许久，终于尘埃落定，温唐羽燃起火把，走了进去。
石壁一如往昔，万花争艳，只是八块石板变作了七块。
慕浪忽然道：“这石板原先或许是九块。”他只说了这一句，众人心中都已明了，不由胆寒。那块消失的石板……却不知夺去了几条性命！
温唐羽暗暗叹了口气，这种机关伤人的手法，他似曾相识。
这一瞬间，他也明白了沿途那几颗倒下的树木，切口的刀法。
确实不是“人”所为。这种机关之术，唯有鬼神可以与之比拟。
牡丹、菊花、芍药、木樨……在扬州的暗道中，沈青如曾道：“木夫人最爱木樨，凡制机关，均以四瓣木樨为记。”
他伸出手去，七块木板中又有一块开始发红、发烫，宛如从巨石心里透出那般明艳的赤红色来。苏小七拉着他，想要往后逃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叩下了那朵四瓣的花。
艳红色的石板炸裂开来，砾石乱飞。与此同时，那块巨石突然活动起来，发出格格的声响，嵌入了左侧的石壁。众人闪身避过巨石，眼前芳草如碧，往远处冉冉展去。
温唐羽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沈姑娘，沈姑娘，你又救了我一次。”他声音极轻，旁人都不曾听见，只有朱颜深深凝视着他，低下头去。
小径以碎石铺路，错落有致，显然出自人手。这山里显然住着一位高手，精擅机关之术，几人愈走愈是心惊，比起山间出没的野兽，这个神秘莫测的“人”——更令他们恐惧胆寒。
走到尽头，迎面又是巨石堵路。巨石上依旧百花环绕，丰艳繁盛。温唐羽上下看了几眼，挑了一枝木樨花按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巨石纹丝不动。温唐羽有些疑惑，又伸指重重敲了敲。
朱颜低声道：“这块石头，或许……不是木夫人安放的罢？”
“朱姑娘，你也知道木夫人？”苏小七在火把的照耀下笑得像只狐狸，“木夫人消息之术，当世无双，若说是她在这里，倒也说得通。哈哈，想不到竟是木灵樨强占了烬澜峰，令叶湛游如此忌惮……”
话未说完，几人脚下的碎石地面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苏小七一声“啊哟”还没出口，便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九宫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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