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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盟主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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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老者慢吞吞地将一杯茶喝完,向温眉二人拱手道:“多谢两位招待,老朽虽然有时免不了揭人短处,不过杯水之恩,自当相报。如今彭州已成是非之地,两位还是速速离去为上。”他叹了口气道:“江湖风波险恶,两位回去之后,三个月内不要出门才好。”
老者拿起烟袋锅子,嘴里不知喃喃说些什么,摇摇摆摆地出门去了。秋儿侧着头上上下下将温眉看了看,笑道:“我爷爷说‘明月逐人,离人胡不归?’姐姐,这可是什么意思呢?”她嫣然一笑,转身出门,追着爷爷去了。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有一个粗豪的嗓子道:“这老儿若真是郁……离楼的人,那他说话也有几分道理。这江湖上只怕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唉,好好地来祝寿,怎么生出这等事来,俺还是老老实实回长白山算了。”这人站了起来,胡须虬髯,膀大腰圆,虽是仲春天气,一身皮裘子还未脱下,确实像是北地来的。
尹老二看了他一眼,也站了起来:“原来是长白山燕大侠,久仰久仰。这杜盟主之死,确实蹊跷,凶手居然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杀人,而后行踪俱灭,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简直是……有如鬼魅。”
温眉正神思不属,听了这话随口道:“若是那小姑娘讲的故事属实,该不会是远山梅或蜀僧来找杜盟主索命了罢?”她本是无心之语,说完却悚然一惊,不禁打了个寒噤。烛火幢幢,众人印在墙壁上的身影也扭曲起来,如同异兽。她更是觉得这屋内鬼气森森,伸手抓住了温唐羽的袖子。
尹老三喃喃道:“明月逐人,离人胡不归?明月逐人……明月逐人……难道那人的意思是,这是‘明月逐人归’做下的?”
温眉急道:“‘明月逐人归’跟杜盟主无冤无仇的,怎么会杀了他?”尹老三看着她道:“姑娘怎知不是‘明月逐人归’做下的?莫非是他的朋友?”
温眉一时语塞,温唐羽拍了拍她的手,道:“‘明月逐人归’在江湖上名头虽响,却是行踪飘忽不定,无人得见其真面目,我们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不过此人虽然神秘,所行却俱是侠义之事,并无恶迹,想来也不会杀了杜盟主,与武林正道作对。在下的妹妹一向……仰慕此人侠义,是以方才急躁了些,还望各位勿怪。”
尹老三笑道:“不怪,姑娘的这份心肠,倒要教那‘明月逐人归’知道才好。”他见温唐羽气宇轩然,正要请教名姓,忽见腰畔一柄形制古朴的单刀,心念一动,满脸推上笑来,拱手道:“江南一刀春断影,原来温公子也到了,失敬失敬。”
温唐羽见他认出了自己,也只得谦虚了几句,又道:“在座的都是前辈,只怕与在下一样都是为祝寿而来。现下杜盟主出了事,不知诸位如何定夺?”
长白刀客燕凛道:“还能怎么着!杜盟主被害的时候,大伙儿可是都在这彭州城里,当然不能撒手不管。郁离楼那说书老儿说江湖必有大乱,只怕杜盟主这事还是个开始。要查明此案只怕不简单,大家齐心合力,不要拘于门户之见才好。俺长白山天鸿刀门一向属北武林铁盟主管辖,如今之计,俺只有回去与铁盟主商议,请他出来主持大局。”他左右告声“恕罪”,抓起褡裢大踏步去了。
尹老三冷笑道:“江湖人说燕凛与铁千萧交好,果不其然。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什么‘不要拘于门户之见’,还不是趁着南武林群龙无首,想要夺权来着。”他转脸对温唐羽道:“温公子,我们兄弟在江湖中不过是无名小卒,但既是南武林一脉,昔年也受过杜盟主恩惠,这次自当全力协助杜门追查。大伙儿齐心协力,总不见得要铁千萧出来才抓得住凶手!”
尹老大霍地站了起来,一拍桌子,桌上茶杯被他带倒,茶水淋淋漓漓泼了一桌子,直流到他衣角上。他浑不在意,大声赞道:“兄弟说得好!咱们这便去看看!”他性子又急,也不管其他人,一阵风似的奔出去了。剩下两兄弟连喊“大哥慢着”,也只得追了出去。
温唐羽道:“咱们也瞧瞧去罢。”温眉低低道:“刚才那说书人……还是认出了我,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让我们回家不要出门,是不是最近会有什么事发生?大哥,我心里不安得紧,爹爹他们……不会有事罢?”
温唐羽柔声道:“我们温家堡一向洁身自好,爹爹在外面也不曾结下什么梁子,不比杜盟主树大招风,应该总是没事的。杜盟主死得诡异,倒要查一查是何方高人所为。再者,若是南武林实在破不了这案子……”他心中刺痛了一下,语气却愈发坚定了起来,“我也想看看那铁千萧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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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兄妹到杜府的时候,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才下过雨,浓云却还是盘桓不去,乌惨惨地游移在空中。温眉一改往日性子,倒是一路无话。
杜府半夜发生血案,弟子们在城中四处追查凶手,不但惊起了府中住着的宾客,不少原先住在客栈的武林人士也赶了过来。杜府此时戒备森严,大门紧闭,又有六个弟子守着,将一般的江湖人都挡在了外面。除了一些有身份的前辈宿儒,一概不得放行。
温唐羽暗暗道:“这一下子可难进了,光天化日的,也不方便翻墙进去。只不知里面主事的是谁?”他左右看看,倒是没看到尹氏兄弟。温眉被人潮挤来挤去,伸手捉住温唐羽的袖子,皱眉道:“杜盟主一死,这些人倒像是来看热闹的,也莫要指望他们帮着破案了。”
忽然人群尽头吵吵嚷嚷地让出了一条路,十来个人奔了过来。其中一人宛如红云飘然而来,温唐羽认出是终南双秀中的朱颜。当先一人奔得极快,却是刚才闻讯而去的祁昀。几人到了大门口,守门的弟子侧身行了个礼,将门打了开来。
温唐羽忽然越过人群,向门里便走。守门弟子长剑陡出,喝道:“什么闲杂人等,速速退散!”温唐羽朗声道:“在下愿效绵薄之力,助诸位缉拿真凶!”前面几人回过头来,祁昀等俱是在茶楼内见过他的,只是当时未曾留心,不意他又出现在这里,轻轻“咦”了一声。
孔长津的眼光在他腰畔的刀鞘上一滑而过,问道:“阁下莫非是断影刀温少侠?”温唐羽道:“不敢当。在下正是温唐羽。”祁昀听得他是温家堡的少堡主,自忖温唐羽刀法极高,心中便有了计较。当下便道:“温少侠若肯相助,杜门自是感激涕零,这边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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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府的议事厅比温家堡的大上了许多,几级台阶上去,迎面便是黑漆镶边大牌匾,上面苍虬有力的四个金字“行义怀仁”。温唐羽放慢脚步,盯着这四个字看了片刻,里面早有几个灰衣弟子迎了出来。其中一个年长之人对祁昀道:“祁师弟,你去了一个多时辰,出门时跟着你的刘师弟回报说,东街方向升起了烟花记号,说你急急赶了过去,可有什么收获没有?”
祁昀疾奔了一路,他心中焦急,顾不得调息之术,此时气息不稳,脚步也踉跄了一下。冲着师兄摇了摇手,只道:“里面都有谁在?”他师兄低声道:“霹雳堂雷堂主,天泽派隋掌门,崆峒派周长老,金弓门君门主,还有武当派遣来贺寿的一个弟子,白先生也在里面。”
忽然厅内有人道:“可是祁兄回来了?”语声清朗,恰如清泉出白石一般。话声未落,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人装束也不如何繁复,一身月白长衫,只在腰间悬了个小小的碧玉坠子,连兵刃也无。只是他一转身,一拂袖间,竟让人觉得漫天的阴霾都散了开去。
祁昀对这人甚是尊敬,行礼道:“劳烦白先生了。”跟着他来的那几人都在心里暗道:“原来这人便是‘玉手书生’白若虚!想不到是这般俊秀人物!”
白若虚将几人迎了进去,方才问道:“祁兄,在城里可找到线索了?”
祁昀摇了摇头,黯然道:“在下无能,愧对师父。东西南北四条街我们都搜过了,除了本地商家,都是来给师父贺寿的江湖豪杰。后来负责东街的孟师兄烟火传讯,我们急忙赶了过去,却连凶手人影也没见着,只在地上发现了这个。”他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枝雪白的东西,递给了白若虚。
温氏兄妹坐在长厅下首的紫檀椅子上,朝厅中几人看去。对面坐着个三十来岁的道士,黄渣渣的一张脸,神色漠然,应该便是武当遣来的弟子了。最上首坐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身材瘦小,眼神凛冽,看得出内力是极深的。这人一直盯着祁昀,突然一开口,声如惊雷:“这是朵花?”
白若虚将那白花翻来覆去看了两下,双手递与老人,道:“雷堂主,这花茎叶已然干瘪,依在下看,摘下来有了一两日了。”
雷烈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又给了身侧坐着的一位紫袍老者,道:“若是火药之类我还能认上一认,若是花嘛……隋老弟,你性爱花草,倒是你来辨一辨是什么花。”
这紫袍老者正是天泽派掌门隋霜淮。他将干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透光仔细看了看,慢慢道:“这花虽摘下一两日,香气仍是甚浓,应当是杜若之类。白先生是草药大行家,我倒是班门弄斧了。”
白若虚道:“在下也觉得是杜若花。只是据在下所知,蜀地杜若花形小而色微红,这朵花却是纯白的,花形颇大,应当长在江南一带。”
雷烈道:“如此说来,这凶手竟是从江南带了这花来行凶的了?”
白若虚道:“从江南到这蜀地,凭他再快马加鞭,一两日断断是不够的。那凶手若是从江南带了杜若来,又为何要将它留在东街之上?祁兄,适才东街为何烟火传讯,可是有人见到了什么?”
祁昀叹了口气,道:“烟火是孟曲楼师兄放的,他自己也没看到什么。据他说一群人分开寻找,突然听到最小的殷砂师弟厉声惨叫了一声,他赶过去时,殷师弟已晕倒在了地上,倒是没受伤,只衣襟上多了这花。孟师兄怕凶手只在左近,便放了烟花示警。我们后来又细细搜寻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我想着说不定这花上能瞧出什么,便先行回来,现下孟师兄他们也该带着殷师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