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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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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待我们从桑府回来,天音既喜且忧,时而忧愁居多,话少了,显见的,六爷与她的想象很不同,六爷是待她温存体贴,可是同样对别的女子也好,平素泡在澡桶里总是与我戏闹扑水,她很色,很淘气,喜欢用双手掂量我的胸部,或是抚我的玉腿,这会却静静的任我给她冲水、搓背,“小姐,有心思还是说说的好,没准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支支招,两个脑子总比一个脑子好使。”
她沉寂良久,扭回头,“我不喜欢六爷对其它姑娘笑,我只想他对我笑。”
这估计比登天还难,六爷非普通男子,婚姻有利益、权利牵扯,瞧六爷那精明的桃花眼,是绝不会把情爱摆在首位,思忖片刻,缓缘启语道:“倘若是小姐真跟了六爷,那就得习惯他对其它姑娘笑,我偷听得桑府下人议论,都说,都说……”故意欲言又止。
天音急问:“都说什么?”
“我不敢说,我怕小姐恼我。”
“快说,我绝不恼羽姐姐。”
“他们都说,凭六爷的风流相貌,还有地位,来日要纳的妾室,少不得□□房……”
“我不要!”不待我说完,天音小嘴高撅,忿忿挥拳砸水,泼得我满脸满头全是水珠,我摸了摸脸,不再多言,常道是过犹不及,埋下不确定的种子,日日浇水施肥,让它自己一点点萌芽、成长。
没想,她复又低低道:“羽姐姐,你可知道今日六爷对我说了什么,他说,没想我的待女竟如此标致水灵,他夸奖羽姐姐。”
咦,他竟然注意到我,好生意外,我今日的穿着甚是朴素,悉心挑出最素最旧的襦裙,在六爷跟前是低头敛眉,不敢招人打眼,天音是主,我是仆,须得在六爷尽量低调,可不能因为他与天音心生闲隙,我要永远依靠张家这座靠山,可见六爷果然是不省心的主,都道红颜是祸水,依我之见,男颜更是祸水,想了想,故作不屑之态,嗤笑道:“不瞒小姐说,我瞧不上六爷的。”
天音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目。
“阿羽虽是下人,却是心气高的,老爷与夫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这方是令人心慕的伉俪,世上的男子何止千千万万,总有一个是属于我,何苦和别的女子争抢;小姐与我同处长大,拿我当亲姐妹相待,于恩于情我都不会与小姐相争男人,漫说我争不过,更是不值当,且不论我对六爷无意,倘若不幸喜欢上了,为了小姐,我亦能割舍下。”一语双关,一来告诫她六爷不是良配,二来表明我对她的忠心。
天音点头低低道:“音儿晓得的,姐姐说的是真心话,要不,你今日就不会不作打扮。”
我有些讶然,原来她并不如我想象完全不谙人情世故,再单纯的女生碰到爱情,心智都在慢慢的成熟。
“小姐知道就好,别冤了我就成。”泡得差不多了,我从浴桶里起身先穿衣裳,天音却扶着我的腰,在我的后背轻轻抚了抚,“羽姐姐,这里起了个红包。”
用手在她抚处挠了挠,不痛不痒,没碍处,遂不甚在意,“今天在草堆钻来爬去,许来是给虫子咬了,擦擦药油就好了。”
谁知睡至半夜,正是香甜时,后背一阵奇痒把我转醒,伸手挠了挠,没想越挠越痒,实在躺不住,我下床去取药,张家上等的化毒散淤膏,挖出一大坨,厚厚涂了一层,非但不济事,而且痒处越来越热,迅速除去亵衣散热,对着铜镜照了照,不看不打紧,一看生生唬了我一大跳,老天爷,方才拇指大小的红包已经变得鸡蛋大小,颜色红通通像鲜血,火辣的如同燃烧起来,什么虫子如此歹毒。
红肿处烧得我坐不是,躺不是,站不是,折腾得汗水直淌,透湿了肚兜、亵裤,呼吸越发的急促,嗓子发干像是要开裂,像是通身的血液往后背冲,正想找要不要姑奶奶想想法子,老人家年老兴许多知道些,可是大半夜惊拢她老人家,好像不甚妥当,毕竟是有年岁的人,别以为我又出状况,让她老人家愈加挂心,反倒把她急病了,明儿喝药会把我盯得更紧,左右不是的当口,它却慢慢降下热度,很快不痒也不烧了,该是散淤膏起了疗效,总算是消了下去,我举着火烛,对着铜镜照了照,红肿不见了,深吁一口气,皮肤白皙依旧,连抓痕都没留下,药效好的让我咋舌,难怪乎张家的生意这么兴隆,真材实料啊,换过干净的衣裳,准备上床睡个回笼睡,此时天际已渐渐发白,我甚不放心,把余下的半瓶散淤膏涂上去,冰冰凉凉甚是舒服,此时,我已然累得筋疲力尽,埋进枕头,沉沉跌入酣甜的梦乡。
正是好眠时,天音把我摇醒,“羽姐姐,快醒醒。”
勉力睁开惺忪的睡眼,四肢乏力,无力呓语喃喃:“好小姐,我想再睡睡,你先找烟儿玩,我稍会再来。”闭上眼,翻身继续睡,一连两日,浑身不得劲,除了睡便是吃。
她爬上床,把我强行拽起,喜眉笑眼道:“别睡了,我们要去选娣女了,娘唤我们过去说话呢。”
夫人招唤,自然不敢慢怠,半睁睡眼,懒洋洋换过衣裳,信口问道:“娣女却是个什么玩艺?”
“娣女就是去伺候封主家的公子,地衙的差爷刚刚来通禀,说是明日午时前必须入府,我便能常常见到六爷了。”天音语带兴奋道。
怎么提到六爷还是春光灿烂的模样,赶情我的苦心劝解不起半点效用,心里甚是泄气,屋内人?听起来就不像是好事。
夫人端坐在庵堂里,眼底满是忧愁,细细提点我们该注意,便差下人为我们整点行装,在她叮咛的话语中,我大体晓得了,娣女大抵和秀女差不多,逢五年一选,不但是为封主家的公子爷们选妻子、待妾,更主要是轮替适龄待嫁的女官、侍婢,按理下届娣女应该在后年开春,传闻因六爷冠礼在即,故提前了,通常是在书香门第的官家或是清白读书人家的女儿里甄选,天音被选上还说得过去,像我这样的几乎没有。但官凭碟文已下,我们只能从命,只要被府衙圈中的姑娘,一概不得推诿,否则罪同欺君,这个消息街谈巷议,真是几家欢喜欢几家愁,那些想借女儿攀贵附权的,自然是欢喜雀跃,只怕女儿选不上,愁得便是张家这种人家。
最后,夫人让天音先回房,却把我独留了下来,一是交待我要好好照应天音,她深知天音单纯,气浮性子冲动,只恐她言行不当招惹祸事,我毕竟年龄长些,性子沉稳些,要尽量寸步不离跟着身旁边,她亦会使银子买通关系,把我们分在同处当差;二是如今我进了桑府,喝汤药不方便,已经让掌柜配成丸药,若吃了身子有不适,记得托人告知;三则,交给了个包袱给我,悄悄掂了掂,沉甸甸的,打开一瞧,小心肝剧烈跳了跳,整整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进了桑府,轻易出不得门,有事请人跑腿没银子是不行的,这是备给我打点用的,用完了,还会再送进来。
怀里搂着白花花的银子,如何归屋的都不知道了,神思飘乎在九宵云外,五百两,再算上我的私房钱,可以买座两进的小宅院,外加两个相公,一个大相公,一个小相公,可以无忧无虑生活一辈子,我甚不厚道的思忖,要不携款逃跑吧,我才不想当什么劳什子娣女,只是有这贼心却没这贼胆,仅仅在脑子闪念而过,想过便算了,一是要是被抓回来要被砍脑袋的,我还没有活够,不想这么早死;二来,就算我侥幸偷跑成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怕张家将大难临头,做人不能太没良心。
就这样,我怀着极不情愿与忐忑不安的心,坐马车进了桑府,开始娣女生涯,唯一的安慰,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再喝那苦汤药了。
此次通共有二百柒拾柒位姑娘入了桑府,分别住在十处屋院,想来夫人塞了大把的银子,我和天音果真分到了同处,睡得是八人的铺炕,听说最挤的是十二人,而天音就宿在我的隔位铺,白日一个个验明正身,领了衣裳,第一日算是完事了,站着候了整日,腰酸腿痛,夜里却怎么也睡不着,我素来习惯独寝,至多偶尔与天音同铺而卧,如今八人同屋,有的起床小解,有的低低啜泣,听说有好几位已经是定有亲事的,可是封主一纸宣文,棒打鸳鸯啊,我只能闭眼歇歇神,而我身边的天音正呼呼大睡,嘴角含笑,说不准正梦着六爷呢。
次日,天刚蒙蒙高,我们就叫醒起床,洗漱用饭,然后穿着清一色的翠荷色窄袖对襟襦,红色诃子,配齐胸襦裙,绾弯月髻,斜插两株千日红,二百来号人齐齐排在庭院中,半垂着头,恭听台阶上一位面色肃穆的妇人训话讲规矩,她叫翠姑,是甄选娣女的大总管,四十来岁的年龄,腰痛挺得笔直,眼神老辣,眉峰凌厉,一看便知是厉害的角色,说话的声量堪比洪钟大吕,我站在最后一排都听得一清两楚,而她身后站着两排年龄与她相仿的妇人,这些便是分管我们的管事姑姑。
选娣女分好几步聚,第一步是端五官、察手,第二步是听嗓音,嗅口气,第三步量身段、看步态,如果这些都能通过,便可做上初等女婢,若有特别出众的,则会作为公子们的妻妾的备选,还有其它更为私密的查验,没能选中的则可以归家,我是有法子落选,可是天音是一门心思想留下来,所以,在她被刷下之前,我暂且不敢有小动作,夫人清清楚楚交待,我首要的任务就是把天音看好了,如果我先天音前回家,只怕张家也别想继续呆了。
“……我不管你们是哪家的千金宝贝,祖上与封公有何深交,到了这,全归我管,就是一般高了,能选上你们,是你们三世修来的福分,从此刻起,你们的一举一动都由姑姑看着你们,你们进的食、喝的茶、浴的汤统统都由她们看管,若发现你们胆敢捣鬼,或是谎称得了病痛妄想逃脱,则永世被关入浣衣局,浣衣局专关着犯官的家眷,终生提水浣衣,不论酷夏严冬,且不得与外人相见,只有死了,才会被横着抬出来,如今里面还大把空缺,正愁人手不足。”
这也忒狠了吧,身边有几位开始猛吸鼻子,低低哽咽抽泣,忿忿抬起眼,咬牙切齿的将翠姑狠狠瞪了一瞪。
翠姑顿了顿,放缓强硬的语锋,又道:“但是你们也莫要怕,只要乖乖听话,按照我说的办,没选上的则届时便能归家,每人外发五两银子,被选上的,伺候主子三年五载,年纪到了,我们自会帮你们寻觅夫婿,你们在这当一年差,你们家的人头税便能免一年,该如果行事,可要掂量清楚了。”
威逼加利诱,我复恨恨剜了剜她,心里暗骂:“死老太婆!这么不好心,仔细皱纹满脸,老得更快。”
第二日算是训话,把桑府的规矩挑着重要的先说过一遍,除了耳根子遭罪,腰板酸痛,第三日,算是正式开始了,
好奇的望着前方一排摆得整整齐齐的太师椅,又不完全像太师椅,靠背不及平常的一半高,没有扶手,更小巧些,我数了数,有十张,姑姑们正往椅面撒着白粉,不知道又耍什么把戏,同样好奇的天音,拽拽我的衣摆,对着我的耳根咕嘟:“羽姐姐,这是做什么用啊?”
没想翠姑耳朵忒尖,一下子就把目光扫向我们这里,本就严肃的脸板起来后更唬人,沉声问:“谁在喧哗?!”
四周的娣女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向我俩,天音吓得低下头,浑身在打颤,这几日可是真难为她了,起早贪黑,吃得没家里好,还要担惊受怕,遂,我往前跨出一小步,弱弱的举起手,“是我,我错了。”
她照例摆着冷冷的老脸,面目无表情道:“知错便好,罚你打扫东庭的花园,不留晚饭,何时打扫干净何时方能归屋,让你长长记性,免得下次再犯。”
“是。”表面答得恭敬顺溜,实则心里早把她骂了一百遍。
看着前头的娣女在上面坐过,我明白了,这是要测量臀围用的,娣女轮留在上方坐过,起身后便会在椅面留下痕迹,姑姑们再用木尺测量长度,用笔录入册子,再重新撒均白粉,后面的娣女再如此,印迹越宽,代表屁股越大,屁股越大则越好生养,越有福气。
天音身型姣小,我便明白该如何做了,待轮到我时,只坐了三份之一屁股,没想到一个尺子就打在我的肩膀,火辣辣的疼,扭头一看,是翠姑,“挺直坐满!腰贴椅背!还是你想去浣衣局,那里正缺人手。”
奶奶的,把屁股往里挪到顶,咬牙强笑辩解:“一时无措,没坐正,请您老见谅。”
她撇了我一眼,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