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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风波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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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恩人?
移目描过床旁摆着的木澡盆,边上堆有五六个提桶,里头还有未化尽的冰块,周围全是水渍,再细细回想,情况好像是差不多,他口里说得淡淡的,如今已是十月,天气寒冷,反反复复泡进冰水,从冷到热,再热由冷,需要多大的勇气毅力,气焰当即小了许多,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直到他喊口干要喝水,忙穿衣爬起给他倒茶。
只是我好了,他却烧了起来,额头烫得吓人,来了清泉居这些日子,何曾见他害过病,要去请大夫,他却不许,摇头轻声道:“不可,省得娘知道了,又生事端。”
不吃药,可也不能这样硬撑,我说:“那多喝热水,把内热排出来。”
只是又要烧水,又要给他拧湿手巾贴额降温,两双手着实忙不过来,便开门请玉峰进来帮我,我们俩一夜忙下来,给六爷灌下五壶水,他小解了四次,胜在底子强壮,天明时分,热度总算退下来,他吃过早饭,顶着苍白的面孔上集善堂去了,玉观音的事情还没完结,还待他处置,我累得回房补眠,头大如斗,半道遇到青莲和红衣,面对她们轻蔑不屑的目光,头一回,心虚地低下了骄傲的脖颈。
接连两日,我做起了缩头乌龟,称病拒出屋门,除了心芽,不论任何人概不相见,大抵六爷晓得我尴尬、复杂的心境,都随我去,玉观音寻回,老婆子发派到浣衣局,至于她所说受上头指派完全没了下文,而我暂时不用去集善堂抄佛经,因为近期集善堂要重新修缮,如今我的处境有些尴尬,我是玉夫人屋里挂名的执事,原先的位子也由心芽顶替了,再住回清泉居,就有些不明不白,但是脸面不如性命重要,玉观音虽然消停了,但不知下面还会发生什么事,也不能保证次次都如这次幸运,即便我能先知,一想到运用异禀的副作用,还是能不用尽量不用,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意不去,当下只有一个想法——收拾包袱跑路。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想想就算了,暂时还未能想出万全脱身之策,实在没辙,昨给天佑去了封家书,喊他们救命,再准备去向六爷告假,让他放我回家休养三五日,这是早先说定的。
正午时候,心芽送饭来了,这两日都是烦劳她给我送吃食,全是我爱吃的,心里压着石头,没胃口,随意吃了两筷,问:“他们都说我什么了?都怎么议论编排我的?”
“你还不知那起人,无风不起浪,横竖没有好话,你病体初愈,静心养着,烦这些做什么,有六爷给你顶着,天大的事压不着你。”心芽给我添菜,“多用些。”
“五爷如何了?”心里挺是惦记娃娃脸,不知道好了没有,托心芽帮忙打听,他的身子就是豆腐块捏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六爷想护也护不住我了,幸好封主爷陈年痼疾又犯了,闭门养病,只求娃娃脸早日康复,要不,真没我的好果子吃。
“车大夫在那里伺候,子英说已见好了,五爷吉人自有天佑,你只管宽心。”心芽拿眼瞅了瞅我,弯起樱唇戏语:“难怪两位爷为你相争,若我是男儿,只怕也是难逃你的魔掌。”
“我大难临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生气的重拽她的耳坠,拧眉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玩笑,我都烦死了。”
心芽扳开我的爪子,反手握住轻轻抚摸,吟吟笑道:“我甚是好奇,阿羽娇俏至斯,却不知阿羽的娘该是怎样千娇百媚。”
“我周岁不到父母便过世了,是姑奶奶养大,你早知道的,我对父母全无印象。”
“你家姑奶奶总该提过,闲着也是闲着,说说吧,我最爱听阿羽说故事。”心芽双手托腮,饶有兴致坐等听说。
从前在晓风书院时,为了给她们打发暇闲的时间,时常说故事给她们听,只是这当下哪是说故事的时候,她是恐我思虚过甚,想分分我的心,散散我的愁,只是我是假单羽,说没说过我不知,但自打我来了之后,姑奶奶是没提过,遂,摇摇头,道:“总之不常提,我对父母没有记性,只知他们是桑户,姑奶奶别的不管,只成天盯着我吃药吃饭喝汤。”
“瞧这红彤彤的气血,还真想不出你病弱的样子。”
“姑奶奶小题大做,总说我身子弱,不喝会如何如何,像大和尚念经成天到晚在我耳根子叨叨,老人家危言耸听,我推断她是怕自己晚来没伺候,偷偷告诉你,我曾私底上医堂瞧脉,大夫说我无虚弱之症,自打我来了这,就没喝过,不都好端端的,家里配的丸药都搁在柜子里发霉呢。”
“老人家是爱惜你,没有不是,不过……”心芽皱眉咬唇,期期艾艾一番,道:“可你病了两回,而且病势汹汹,病因是何连车大夫也没给个准信……”
根本两码了事,我是最清楚的,忙出言打断她的担忧:“这两回皆是因内热引起高烧,儿时那是气弱血亏,毫不相干,我原先吃的汤药是补药,你瞧我的脸蛋瓜子,再补下去就成猴子屁股,就该流鼻血了。”
心芽点头道:“有理,只盼车大夫快些诊出病根,早早治好为好,不过有六爷在,阿羽定能化险为夷。”眼底没有暧昧,没有玩笑打趣,言语真诚:“六爷要娶你为妻,足见待你真心实意,我冷看瞧得真真的,你跟了六爷,终身得靠。”
娃娃脸和六爷皆欲娶我为妻而翻脸的事早传开了,一时间柳嘀花怨,我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声名狼藉的红颜祸水,心芽不愧是我的好姐妹,为了我可以舍弃富贵荣华,表示若是六爷娶了我,绝不会横在我和六爷之间,她说,六爷对她无男女之情。
我翻了翻白眼,“色衰而爱弛!亏你还是才女,还终身呢?只怕两三年就乏味了,就把我丢在身后头了。”
“阿羽,你虽聪慧,可有些事认死理,你如何认准六爷只爱你的皮相,依我之意,他早就倾心于你,早在你的容貌褪变之前,可还记得我们刚进书院被抓赌那晚,六爷说从玉夫人那经过书院闻声进来的,玉夫人的院子与晓风书院一头一尾,压根子不顺路,分明是有意拐过去的,起初我当他是为音儿,可过不久他便把音儿配给了李通,那时我明白了,他是冲着你来的。阿羽是一朵迟开的芙蓉花,可比你娇美的姑娘不是没有,人人都说六爷风流,可没传出跟哪位姑娘不清不楚,不干不净,我们处在他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他可曾动过我们一根指头,可曾有为别的姑娘动心思,他从没拿看你的眼神瞅过别的姑娘,先不提别的,单你病得这两回,六爷的魂掉了,衣裳宽了两指有余,我瞧得真真的。相识你的人都夸你好,性子爽利,和你处一起就像处在明媚灿烂的春光里,欢声笑语不断,你给我们带来欢乐,我们有难处,你伸手相帮,花起银子绝不含糊,你有副侠义心肠,我盼你有好归宿,你可别看轻六爷,他有一双识宝的慧眼,若说六爷的不好,依我之见,独一样不好,爱马爱过了头,不过到底是贵家公子哥,难免的,自古言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五爷好归好,只可惜身板太弱……”心芽越说越轻,最后没了声音,全府皆心知肚明,娃娃脸不是长寿长福之相,这两天又病了,说不准哪日就小命呜呼了。
她啰啰嗦嗦一大通,我是如风过耳,其它概没往心里去,倒是她记性过人让我讶异,想那时我们只怕被罚,哪里还记得六爷说什么过话,而且心思缜密,乍一听似乎有两分道理,可即便六爷千好万好,可她不知的是,六爷命里带劫难,说不定比五爷更早没命,脱口便道:“你知道什么,恐六爷也是年岁难保。”
话音刚出口,心芽瞪圆的明眸满是惊惧,脸色惨白,肯定是被我的口无遮拦吓到了,一时大意,一时大意,我懊悔失言,急得满头汗,忙不迭圆谎道:“我是说世事无常,想我平素活蹦乱跳,可是发起病差点熬不过来,人生充满意外与变数,可不是咒六爷短命,他好歹救过我两回命,我岂以不知好歹。”
“快别说了。”心芽捂住我的嘴,往门窗外望了望,秀眉凝重道:“幸好屋外无人,否则,要惹杀身大祸的,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咽进肚子再不可说。”
我点点头,“明白。”在这府里战战兢兢行事为人,也只有在她跟前,才敢松驰神经。
下晌,李通领天音来瞧我,有些时日没见着她,她是越发的水灵可人了,有爱情滋润就是不同,眉目皆是幸福的光彩,李通关切慰问我的康健便去了汇贤阁,心芽知晓天音有满肚子悄悄话要跟我说,与她草草寒暄两句便出屋子,房间再无他人,天音二话不说,便扑进我的怀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了好一阵,“羽姐姐,吓死音儿了,你为何隐瞒家里呢,现在可好了吗。”
抚摸她的秀发安哄:“好了,别哭了,难得见了一面,咱们好好说话。”想来家里收到我的信,只是为何不见天佑,顺便可以帮我把把脉,往院门处望了又望,“咦,少爷怎么没来呢。”
天音吸吸鼻子,道:“哥想来着,大通不依,他说今时不同往日,还是不见外姓男子为妥。”她顿了顿,咬唇问:“羽姐姐,昨上晌收到你的信,下晌六爷就着人到家提亲了。你猜保媒的是谁,正是李通的父亲。”
啊?!“那老爷夫人答应了?”心焦万分。
“羽姐姐别急,爹娘没答应,爹说婚姻乃父母之命,男家的高堂父母尚未应允,女家如何能答应,五爷和六爷争相着要娶你,一时半会难有公断,姐姐不要太焦急,若姐姐不愿意,爹娘还有哥都替你想法子。”
“不愿意。”我答得掷地有声,“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
张家挺仗义,关键时刻敢婉拒六爷的求亲,提笔写信时还存有疑虑,毕竟我只是小小的伴读,与他们不沾亲,不带故,看来我还真是投对人家了。
“姐姐为何不愿,六爷待有情有义,娶妻需父母点头,而纳侧夫人则不用,他若真贪图姐姐的美色,何苦费此周折,直接把你收进房了事,即便封主爷和玉夫人不会也不好过问,之前我问过大通,六爷是否值得姐姐托付,大通说若姐姐嫁六爷定然不会后悔,六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姐姐是剔透的琉璃美人儿,风华绝代,也只有六爷配得起。”
这话哪里能信,他们可是同穿一条裤子,敢情她是当说客,“你不懂,我不想陷身妻妾之争,更想要自由。”
“自由?”天音凝眉而惑,绞着发辫,反问:“姐姐不自由吗?六爷不许你随意走动?”
“连桑府的大门都出不去,想见家人都不得,何言自由。”六爷许我随意走动,可我现下最想去瞧瞧娃娃脸,探探他的情况如何,可是不敢去,终究是要看他脸色行事,这算哪门子自由。
“姐姐若是成了公子的妻子,不就想去哪便可以去哪。”
对牛弹琴啊,别说我能不能坐上这个位子,即便成了,届时虽出得了门,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规矩条框被拴得更死,心灵的桎梏只会比禁门更加磨折志气,“自由就是想干嘛就干嘛,想出门便出门,我可以一辈子不出门,那是因为我喜欢静静呆着,而不是别人不许,不想做得事情谁也不能逼迫我。”
留天音用过晚饭,依依不舍送她出门后,胸臆间心潮翻涌不息,一下午,津津有味地听着她说起种种:庙会又出了什么时兴的玩意;兴玉堂的丝竹班子又练了两出新曲子;醉春风新聘了大食国的大厨子,招牌菜烤羊腿风迷桑邑,羊腿按客人的喜好生熟度烤制,撒上大食国的秘制食料,最后再用大食国的弯刀切下薄薄的一片片……
听得我直咽口水,最让我嫉妒的咬牙切齿的是,她竟然玩起了击鞠,李通亲自教授骑术、击术……瞧瞧她,幸福的待嫁新娘,再比比自己,幽怨的笼中雀儿,小命更捏在别人的掌心,进桑府已经历时两个月盈月亏,已经整整两年没有接触自由的阳光和空气了,少女的青春能有几个两年啊,心生一股强烈地冲动,要走出这金碧辉煌的红墙黛瓦,我要骑马,我要击鞠,我要吃修春堂的麻花糖,要做好多好多事……
思量再三,把难堪和羞涩抛诸脑后,找六爷兑现当初他的承诺,回家小住三五日,这是早先就说好的,谁知他却未归来,本想坐在花厅等他,可是红叶她们瞧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眼底皆是轻蔑之意,没心思跟她们斗气,更不想图惹不痛快,便坐在门阶处守株待兔,心芽陪我同坐,已经过掌灯时分,夜晚天气挺冷,风也越来越大了,催她好几次,让她先回去,她气血弱,畏寒怕冷,免得把她带病了,她却执意不肯,正想要不想先回去,便瞧到抄手回廊有两排长长的宫灯远远朝这里走过来,肯定是六爷回来了,拔脚急急跑上前,谁知却不是六爷,而是一群眼生的老婆子,其中一位仆婆直指我的鼻尖,对领头的婆子道:“就是她,她就是单羽。”
领头的婆子面无表情道:“哦,那来得正好,跟我们走吧。”
她们面露凶色,眼里带刀,心里暗生不妙,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不由往后退开两步,拿六爷相挡,“我不识得你们,你们是谁?六爷还有差事让我办,我哪也不能去。”
“封公相请,还由得了你。”她手一挥,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婆子强行架起我就往院外走。
封主爷?!随及回想起玉夫人生辰那日,他横眉厉眼的凶模样,两腿立即软了下去,肯定是风闻到五爷六爷相争我而争执的八卦,肯定是捉我去问罪,说不准还会治我的罪,把我丢进浣衣局,一生老死在里头,思及此,顿时心里大慌,拿眼瞅瞅六爷的屋子,继而再向心芽使了使眼色,示意让她搬救兵去,心芽何等聪明,会意点头,悄悄退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