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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Action8 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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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公,新鲜热腾的豆腐花来了!”
我笑嘻嘻地将脑袋探进办公室。已经记不起是时候起每天都会起得早早的排长队买来两份早点,带来和师公一块吃。看着师公花白的两鬓,褶皱起的皮肤,耷拉下的眼皮还有淡淡的老年斑,总让我感觉亲切。
师公带着老花眼镜,眼神锐利的审视画作的样子,真的很像记忆中外公的模样。
夏天,外公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看着棋谱却总是精神饱满,聚精会神的样子让人不觉肃然起敬,他仿佛有用不完的精神。我剥着莲蓬皮,边听外公讲下棋的有趣故事,边把一粒粒晶莹可口无苦心的嫩莲米往嘴里送,那样的时光是我记忆中仅存的美好了。
今天是星期天,我来的很早,但一进门师公就已清理好行礼准备往外走,看见我来,他已经松弛却依旧红润精神的两颊上堆满了笑意,“小晴呀,正好你来了,我这正有件事打算跟你讲呢。”
见我疑惑地看着他的一身外出的打扮,师公解释说:“昨天下午刚听说外省有个研讨会,要我出去做交流,恐怕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戴教授说着,见我原本兴冲冲的脸顿变得泄气时,他笑得和蔼,像对待自己孙女似的摸摸我的脑袋,“小丫头,师公不在的一个月里你要跟你师父好好学画,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你有没有进步!”
我心底一慌,但转眼想想找其他美院的熟人学画也是可以的,就含糊的点了点头。
师公满意地笑了笑,我忙将早点递到他手上,才将他送出门。
次日中午,我就抱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屁颠屁颠地跑去了美院。
都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实际上他们也已经很心慈手软了。一进门就亲热地把我手中的零食全接了过去,男男女女皆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豪情模样。开头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但结局是残酷的。
只记得最后我死死地抓住门框,但寡不敌众,最终还是让她们“温柔的”送了出去。
我耷拉着脑袋站在欧式风格的教学楼门前,不想装2B青年,但还是没办法的45度角仰望天空。天好蓝,云也很多,真是一个好天气呀。
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哎,轻叹一声后缓缓地睁开了眼。
“啊!”我惊声后退。
一双明亮清晰的绿色瞳仁就那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我面前,他淡淡的体香萦绕在我鼻腔里,虽然满是惊讶,但我现在只想绕道走开。
若云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我,他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染成花色的外套,我不觉颦蹙起眉头,但没有停下,继续快步走过他。
与他擦身而过时,手突然给人握住了,温凉的体温传递到掌心让我恍然一怔,“你...”
我十分不快的看向他,他却瞧也没瞧我一眼,拉着我就走。
即使是个好天气,秋风也依旧不改它萧索的面貌。站在湖边画室门前,我是十分不愿再踏向前方一步。
“教授要我教你画画。”
秋树萧森,男声清幽。
我转身要走,却给他拉了回来。他的劲很大,我挣脱不出只有狠狠地瞪着他。真的,我讨厌这个地方,回想起那不堪的画面会让我失控的。
看着男生幽深的眸子还有紧抓住我的手,果然,还是失控了,“不要让我进这恶心的地方!”
深邃的绿色瞳仁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幽声问:“你来过?”
我别过头没有看他也没有回话。深吸一口气,收敛了心绪,淡淡的想要拿开他的手,但仍旧没有成功。
安静了好久,他最终还是将我带进了画室。
知道硬碰硬是不行的,我只有乖乖地坐在了位子上。画板已经摆好,画纸也已铺在上面,油彩整齐干净的摆放在我身侧的矮凳上。若云将画笔递过来,我接下。
一边拿着笔,一边要去拿颜料,在若云转身之际我假装惊恐地叫出声来,“呀!”
真的是对不住了,“毛衫”兄弟。我手一抖,让颜料在身上开出了一朵多彩的花。
他再回头时我已是满身的涂料,灰色的毛衫给染得多姿多彩,我真觉得衣服跟着自己真是遭罪,不是被送人就是像现在这样为让我离开而“自我牺牲”。
我装模作样地表现出慌乱懊恼的神情,“真是!洗手间在哪?”
若云想要带我过去,我连忙止住了他,“我自己去,你收拾一下这里吧。”
惹下了麻烦却自己开溜这种不道德的事我从来不做,但今天例外。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有些心虚的别开脑袋,加紧离开的速度。
“别走。”
他的声音很轻,却灼烧着我的耳膜。
我装作没有听见似的地继续快步走向门口。下到一楼后,再回头看看,发现他并没有跟出来心底才安心地松了口气,但一种莫名的怪异的感觉却渐渐升起。走到画室门前我停下了脚步,踯躅在门前竟有些想要退步回去的冲动。
别走...
轻飘飘的声音像施了古老魔咒似的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放。正犹豫着,就看见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柔美的身影,我赶忙收住步子退到墙后。
何潇潇并没有看见我,只是甜美地笑着,像一个从森林深处踏着彩云漫步而来的翩翩仙女,美丽恬静。
其实何潇潇真的与若云挺般配的,一个楚楚动人,一个恍若天神。我正这么想着她就走了进来。
我躲在画室里,她走过,仿若带起了一阵春风,原本被树荫遮盖的画室顿是变得明亮。因这淡淡的风但我闻到了一阵魅惑的香味,她喷了香水,而且有些浓郁刺鼻。
仔细看去,她并不像远处看的那样淡雅,以往素净的脸上涂上了浓艳的红妆。淡黑色的眼线,勾勒细致的柳眉,桃红色的唇彩,一一衬托出她容颜的娇媚。
或许不是我看错了,只是我还一直在幻想着她还是原先那般美好温柔的模样。
我没有离开,双脚不能自己地跟在她身后上了楼。
若云正收拾着被我弄脏了的地板,何潇潇不作声色地从身后抱住了他,若云的动作一顿。女生将脸贴在他略显瘦弱的后背上,慢慢地闭上了眼,轻声道:“云,我来了。”
她涂着桃色唇彩的嘴角微微翘起,白嫩光洁的手就那样环着身前人的腰。
若云没有说话,何潇潇探起身站到他的面前,大大的眼眸深情地望着眼前俊美的男生,牵起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略有娇羞却是满脸幸福地说:“云,我怀孕了。”
怀孕了...她说,她怀孕了......
我大脑像死机了一样,无限次地输入“怀孕了”三个字,无限次地弹出惊叹号,最后终于烧坏了主机,当即黑屏。
何潇潇甜蜜地将她娇小的身子埋进了身前男子的怀抱,女生甜美中隐忍着些脆弱的声音飘进了我耳里,“云,我现在只有你和孩子了。”
云,我现在只有你和孩子了。
风起,额前的一缕长发垂落在我的眼前,微微挡住了眼前的光线。那句话一遍遍的在我脑中重复。云,我现在只有你和孩子了。
晴晴,妈妈只有你了。
那句一直压在心底的阴霾因何潇潇的一句话,陡然冲破了禁锢它牢笼,一口怒火直冲胸口,却不知是在气恼谁。
“只有他了吗?”冷笑着走了出去,我不敢想象自己此时是带着怎样的表情看着他们的。
听见我的声音,若云猛然转过身,何潇潇深埋在男生怀中的小脑袋愣愣地抬起来,她看向我,那张浓艳的脸衬托出大眼睛中的惊恐,黑色的眼线底下隐藏着的是深深的眼袋,她的手颤抖着抓紧了若云的衣服,抓得太紧了,以至于她的指尖已经失去了血色。
我原本以为她是幸福的,但那一瞬间我看见的却是一双与过去的自己一样无助不安的眼睛。
她惊恐的目光如晴空惊雷般击中了我过热的神经,幻想破灭了,一片片的散落在冷风中,最终却又是冷风将我安抚,顿时明白其实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将希望错付了人。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何潇潇了,我曾度过一段黑暗的时光,或许现在心里都还留有阴影,但初次看见女生时,她与我同处于黑暗之中却能露出那样明亮到可以消融一切不安与恐惧的笑容。我以为她是不一样的,但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执念。
是太想快些彻底地从黑暗中摆脱了吧,被失望后的愤怒冲晕了脑袋,却忘了她也只是一个井底的求助者罢了。
将要爆发的情绪,顷刻间却平静了。
一片落叶从窗外吹进,飘落在我的脚下,它与大地接触时发出的微弱的声音此时在我耳里却是异常清晰响亮。
看来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了那一份期待,何潇潇又变回了我心中那个傻姑娘。自嘲的苦笑,任冷风吹凌冽地吹扫过双颊。
“祝福你。”
我挤出一抹无力的笑意,对什么都变得没有感觉了,没有搅乱心神的怒火,也没有厌恶,心里空空一片,但或许,还是有些难过的吧。
我的手一直悬在空中,没有人握住它。
我的手就那样伸着,但最后什么也没抓住。求救的或许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呵,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变得这样敏感,看来真的是时候该去复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