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苏长乙

9、Action9 顾安然

　　“私人诊所”四个字让我攥紧了藏在口袋里的双手，虽然常见面，但他办公的地方我却不愿常来。我深呼一口气，提起笑推门走进。

　　“中午好！”我露出顽皮的笑意，夸张地四处张望，“怎么都快一年没来了，这里还是一副老样子？顾安然是你太抠门了还是生意太差了呀？”

　　顾安然穿着白大褂，气质沉稳地坐在旋转真皮椅上。他俊朗的眉目间隐着些淡淡的笑意，“这不就让你来了吗。”

　　温润的嗓音，配上含笑柔情如水的眸子，我差点以为自己不是他的病人而是恋人。如果不是认识他多年了，我恐怕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定力。

　　哎，我看着他轻叹，大幅度的摇着脑袋，坐在了精美的茶几旁的沙发上。虽然进来这里会让我回忆起过去，但我却喜欢与顾安然说话。

　　记得第一次来我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看着他淡粉色的薄唇一张一合地说着，他越是试图和我交流我就越发不理他，但只是听着他的声音我就觉得开心。

　　那时顾安然只有二十岁，还是个子承父业初出茅庐的新人，眼眉间略带青涩，深黑色的瞳仁里呈现出我倔强的嘴脸，他眼神清亮，声线如柔和的乐声将我不自觉地吸引。

　　那几年我最开心的事就是来这里，但现在我却不想再踏足这块土地，因为这样会残忍地提醒我，自己还是一个需要接受治疗的病人。

　　“药还在吃吗？”他轻笑着问我。看着他，我淡淡地撩起唇角，有些苦涩地说：“已经没吃了。”

　　他皱起眉头，他温和的俊脸真的不适合露出这样苦恼的神情，我不自觉地想要伸手抚平他的眉线，但还是忍住了。

　　“你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看着他严肃起的脸色我如实回答，“有。”

　　有些不敢再去看顾安然的神色，我把玩着茶杯，低头说：“最近情绪起伏有些大。”

　　“你大伯父知道吗？”

　　我摇摇头，“他们还不知道。”

　　大伯父一家都对我很好，但每当他们别扭的想与我拉近关系的时候，我总会感到陌生，那时候还不懂事吧，现在却变得有些怀恋了，也正是因为感情逐渐改变我才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

　　大一军训的时候，堂姐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晚上我总会偷偷跑出来和她聊上很长时间，她说，家人都很想我，那一刻我忍不住哭了，几年来的隔阂感消融在了那晚的夜空中。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我又恢复了以往璀璨的笑容，但深处的记忆却不知道会在接下来的哪一秒爆发，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恐慌。

　　扶住脑袋，感情已经开始失控，“顾安然，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呀？”

　　他按住我发抖的肩膀，脸上的笑意让我渐渐缓和了心绪。他的声音极轻极柔，“别着急，都会好的。”

　　多含糊的一句话呀，但奇怪的是我却愿意相信。

　　我垂下眼睑，任弯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落下，牵强地点了点头，“嗯。”

　　过了一会儿，我又拿出了来时的笑容，笑着转移了话题，“我姐夫呢？”

　　堂姐大我八岁，与顾安然的哥哥与同岁，而且也是同门学医的，但这个世界上同岁同门的人不少，偏偏他们两却走在了一起。在去年就领证结婚了。这么算起来顾安然也算是我的小叔子。

　　顾安然只大我四岁，要我叫他小叔子别说他不愿意，我也觉得怪异。

　　“哎，还不是跟嫂子又出去度蜜月了。”提起顾恺他表现出少有的无奈。也难怪他会这样，姐夫总有办法让他不那么轻松。

　　虽说兄弟两个都是子承父业，但顾安然却躲到这个小诊所里过得逍遥，姐夫却是一毕业就给家里的老爷子逮到了市中心的大医院接班。姐夫现在也已接手管理医院，顾安然却仍在小诊所里过着舒适的日子。

　　老爷子宠着这小儿子，但姐夫也会变着花样的让顾安然受受罪，今天身体不适要顾安然去顶职，明天心情不好将顾安然推出去应酬，结婚后更是每个月都要出去游玩一次，美名曰度蜜月。

　　姐夫是个聪明的人，又是看着顾安然长大的，自然是了解顾安然的短处，这次不知道又是用了什么招数才逼顾安然乖乖就范的。

　　“出去吃顿饭吧，我请你。”顾安然抬手扫了眼手表，那是我几个月前送他的生日礼物。

　　“哟，你还真戴着了呀？”

　　看着我正瞧着他的手表，他只是扬起嘴角笑笑，没有说话。

　　他脱下白大褂，伸手取来挂架上的大衣披在身上，都不是什么昂贵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像是身价不菲的高档货。顾安然是天生的衣架子，自然穿什么都好看。除了出席正式场合他很少穿名牌，这一点也正式和我意，每次送他礼物都可以节省不少开支。

　　顾安然属于那种很会享受生活的人，同时他也很会体贴人，我想跟他在一起的女生一定会很幸福。

　　想到这，我便忍不住好奇地看着他，已然注意到我的视线，他却选择了熟视无睹。顾安然将手中的菜单交还给服务生后干脆迎上了我探究的目光，但依旧是什么都不说。

　　在顾安然面前我就像透明人一样，他一眼就能将我看穿，也不枉是个心理医师。

　　我泄气地往后一靠，说，“顾安然，你别拿那么职业的目光看着我，心里怪难受的。”

　　“别拿我的职业说事，是你自己把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他唇边泛起浅浅的笑意。这话说的没错，在顾安然面前我总是容易情绪外露。

　　也不跟他兜圈子了，我开门见山，“顾安然你有没有女朋友呀？”细想了一下，我又补充道：“或者说你交过女朋友没？”

　　“你说呢？”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我。

　　见我没搭理他，他淡淡地声音传来，“我还没有交过女友。”

　　“真的？”我十分怀疑地盯着他略带笑意的眸子。

　　“真的。”

　　“哎，”我故意大声的轻叹一声，“真是可惜了，这么伶俐的个孩子，竟然是个基佬。”

　　“让你失望了，我很正常。”他语气不温不火，脸色毫无变化。这不免让我有些气馁，每次想逗弄他但都会失败。

　　看到我失落的表情，他莞尔一笑，“要不，你做我女友试试？”

　　他半带调侃的语气让我也起了玩心，“好呀，那娘子你以后可就是我的人了。”调笑般加重了语气，“以后可别在外勾三搭四的，不然，嘿嘿......”

　　我挑眉，冲他夸张地做出一个杀无赦的动作。顾安然见我这番也只是笑着摇摇头，拿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没再瞧我。

　　我再接再厉，拍着胸脯说：“娘子，等我毕业以后一定娶你过门！”

　　“这可是你说的呀。”

　　原本喝着茶的人突然抬起头来说了这么一句，看着他永远含着笑意仿佛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眸子里此刻却半隐着些认真，我微微一愣，回过神来笑着保证，“当然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是我为人的原则之一，这我没骗他。

　　为表“诚意”我特意把刚买的法式面包袋上的金丝线取了下来，编成一个闪亮亮的“金戒指”戴在他小拇指上，特有气势地说：“两年后我给你换一钻石的！”

　　记得高中时代经常说这种话，“这是我的签名，N年后我给你换成支票”这之类的话我的同学录上几乎每一面都有。那时的豪气万丈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可爱。

　　顾安然抚摸着我给他戴上的“戒子”挑眉揶揄道：“定情信物？”

　　“嗯。”点点头，俄而侧着身子高高地扬起下巴，挑眼睨视他，“怎么样，够大手笔吧？”

　　嘴角的弧度被故意夸大，明明阴沉着心情，却依旧能够嬉皮笑脸的装成没心没肺的样子搞笑了一把，我自以为没人看得出我眼底的破绽，但果然还是逃不出他细腻的心思。

　　他突然起身走了过来，我顿时错愕，看了看四周的人又看看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顾安然温柔地笑着，轻轻地抱住了我。他的臂膀宽厚，那一刻我竟觉得他可以包容下我内心所有的黑暗。

　　干净的衬衫上有股太阳的味道，和他的人一样，时刻都散发着安定人心的光辉。

　　我长吸口气又缓慢地吐纳出来，回以他一个轻轻的拥抱。

　　顾安然气若幽兰，“夏晴，以后想哭的时候就对着我哭，要不然就死撑到底，不要在别人面前掉一滴眼泪。”

　　他光滑消瘦的下颚搁在我的锁骨上，看不见他的样子，却感受得到他带来的温暖。嘴角缓缓勾起，“嗯，我会的。”

　　他的一句话便可以驱走一切阴暗，何潇潇曾说过，若云是她的救赎，那么我想我的救赎就是眼前这个淡雅如风的男子。他的一瞥一笑都能够控制我的心情，走近他，依赖他，对我来说都是天经地义的，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可以替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了。

　　是啦，我悄悄地收紧了环住他的两臂，以后我只会在你面前掉眼泪。

　　我清楚自己是痴迷于这样的温暖的，所以我喜欢顾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