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已来犯》檀缘

8、收，不收

　　长廊曲折地通往后院，莫孤酌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结缘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似乎心有所想。
　　后院不大，却栽种了满院的红梅。枝桠密密麻麻地穿插，红得滴血的梅花就藏在那圆月门之后，傲骨铿锵，艳却不俗，媚却不妖。此时雪压树梢，红梅千万朵倒像是要融于雪中，竟有了几分雾里看花的诗意，似真似幻，亦实亦虚。
　　莫孤酌停了下来，仰头看那满院的傲骨凛冽。突然听身后一声抑制的惊呼，回头便见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姑娘一脸恍若初醒，然后脸色因尴尬而绯红的模样。
　　结缘真是恨不得现在立马找个地方钻进去，哪怕是一条地缝也行。自己怎么会想事想得如此入神，就连前面的人停下也未发觉，险些就撞了上去。
　　“那个，那个”她窘迫地想找个借口。
　　不料莫孤酌连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只是又将清冷的背影留给了她。
　　结缘一下无言，心想既然被发现了那干脆便一不做二不休，于是也堂堂皇皇地跟着进了圆月门内。
　　后院没有屋瓦遮挡，红梅生长得十分讨喜，又或者说是泛滥。枝桠搭着枝桠，花簇堆着花簇。莫孤酌就站在那后院的最深处，红梅依傍，背影孤傲凛冽。
　　结缘站在一棵红梅树后看着那水墨画中走下一般的人，总觉得有几分莫名的怪异，却又一时看不出来。待到那人突然面对着前头跪下时，她才恍然发现他身后十步开外的木轮椅。他，竟然离开了轮椅。
　　莫孤酌双膝跪于雪地中，冰冷深入骨髓。他的身子本就弱于常人，承受冰冷的能力自然也是差了许多。但此时他却一心只看着眼前的简陋的刻着几个小小的字的木牌，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来袭。
　　藏在树后约莫三刻钟，结缘终于忍不住跺了跺脚，拢起手哈了口热气，这天还真冷！想到这，她不由得有些担心前面的人，他在那一直跪着，就不冷吗？而且，他，究竟是在跪什么？
　　她撑着油纸伞轻轻走到他身后，握着伞柄的手一伸，纸伞替他挡住了大半的风雪。她往下一看，发现原来在他跪着的地方前有一个小山包似的石堆，前方一块木牌刻着几个小字——林氏夫妇之墓。
　　原来是在祭拜故人啊！结缘想到。
　　过了片刻，莫孤酌磕了头，这才起身。许是跪了许久冻得血液流经不通，刚刚起身便有种晕眩无力感，身子一斜就往旁边的树上倒去。结缘连忙扶住了他的手臂，他一手撑住树干，重新站好，朝结缘微微颔首。结缘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扯着一个男子的手臂不成体统，连忙仓促地放开手，目光转而投向脚上那双鞋子的花纹刺绣上。
　　两人就这么不言不语地走向莫孤酌的轮椅，前者在考虑顾老方才说的事，后者则在深思如何开口。
　　结缘虽是女子，但绝不是小家碧玉的性格，生意上的来往，早已经让她学会如何察言观色了。而就凭着刚刚自己递枣糕给他的动作以及他一闪而过的表情和平淡的话语，她都可以感觉到：他并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他的疏远不仅仅是因为陌生，而是厌恶。
　　唉，结缘无奈扶额，想必是自己那日吓着人家了，这下子开口的机会又小了。
　　莫孤酌坐上轮椅，看到头顶的那把伞如约而至：“顾老说你想学医，他想让我收你为徒。”
　　“啊！？”
　　“但我还未考虑清楚。”
　　“噢。”一惊一乍过后，结缘终于知道这是顾老的好意，但眼前这个人似乎并不想收她为徒。在心底感谢顾老的好意后，她不禁利用位置优势偷偷地在他身后翻了翻眼皮。这人还真是的，不就是自己那天表现得凶悍嗜血了点吗，用得着像防狼一样防着她吗？
　　不料就在此时，莫孤酌正好调转身子，结缘连忙收起鬼脸，低着头做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只是她的动作却没有莫孤酌的目光快，不知为何莫孤酌突然觉得几分好笑，似乎看见一只刚刚正对着他挠爪的小松鼠此时目光小心翼翼，如此想到语气也不由得缓和了许多：“你为何想学医？”
　　这个简单，“悬壶济世，行医天下一直是我所梦寐的。”低眉顺眼地将答案说出。
　　莫孤酌静了静，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这是结缘第一次近距离地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和青澈是完全不同的。青澈的眼睛永远是最诚实的，快乐，开心，悲伤，疼痛都可以从那双清澈的眼中看出；可是他的眼却让人觉得很深沉，深邃的黑中包括了太多，一个不过双十之年出头的男子，眼底竟有那么多难以读懂的沧桑，似乎就要蔓延到她的心中。
　　这个人，就如同水墨画中走下来的似的。
　　结缘紧张起来，悬壶济世自然不是她真正的目的，但她却是真心真意想学医。只是眼前人的一眼，让她有种被看透了的错觉，心中有几分忐忑。
　　只是莫孤酌似乎没有察觉到，抑或是看出来但并不想揭穿。他只是看了一眼木牌的位置，然后调控着轮椅从结缘身边而过：“你若有事，可去沁乐客栈找我。”
　　结缘呼吸一顿，只觉得满心的希望霎时间幻灭为绝望。
　　漫天飞雪，终究是冷落了哪头红梅

　　顾老在前院乐呵呵地看着那个轮椅上的清俊男子：“怎么样？收没收啊？”
　　“没。”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她可是个好苗子，你这不是要我们单谷的医术断于你手上吗？”顾老哇哇大叫，顿时觉得自己当年收错了徒弟。
　　“您放心，不会让您断后的。”
　　“什么叫 ‘我断后’？”顾老霎时被气得头冒青烟，“喂，你这小子给我站住，浪费了一个好苗子还准备开溜是吧！”
　　“您的药，这几日我会让宛颜给您送来。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