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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厌恶 ...

  •   红裙婀娜,身姿撩人,香烟袅袅绕经楼。
      红纱薄披,媚眼如丝,掩得红唇轻缓笑。
      傅结缘跪于阁楼之外。
      这阁楼处于长安最荒凉的郊外,但有别于坏境的萧瑟,阁楼四周特意种植了大片的芍药。
      但此楼却不是孤独地立于郊外,而是由一个极大的四合院包围在内,在外面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宽敞的四合院罢了,却不料内有玄机。
      傅结缘仰头看着阁楼的大门,门极高,几乎就要和第一层的阁楼顶相平,一般人家不会这么建造。大门漆着黑漆,没有贴着红联,竟泛出几分阴森之色。
      她低下头,咬紧了唇。
      阁楼门“嘎吱”一声开启,一个女子从里面走出。样貌极美,素着一张脸,只是嘴唇涂得极红极艳,一笑妩媚。黑发梳成一个懒散的鬂,上面斜斜地插着一只芍药花簪。身着嚣张的红纱,不似寻常妇人一般,竟还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玉腿。
      一个黑袍裹身的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悄无声息地垂首立于女子身后。
      那女子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人儿一眼,只是径直走向芍药花丛中的木制秋千坐下。秋千做工精致,还在上面加了一个兔毛垫子,可见其奢华。
      黑袍男子会意,伸手轻轻推着秋千。
      秋千在半空中荡起,雪花在女子的眼前飞舞。女子笑逐颜开,声音如风铃一般清澈:“源仆,再高一点!”
      男子低低应了声“是”,手下加了点力,秋千高高地在空中荡起。
      傅结缘就这么跪在冰雪之中,融化的雪水早已暗暗渗透裙裳,膝盖一阵冰冷过后的僵硬麻木。
      女子玩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发现跪在地上的结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冷道:“起来吧。”
      傅结缘垂首站起,膝盖传来一阵刺痛,向前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她咬了咬牙,重新站好。
      女子踩着鹿皮小靴,如蝴蝶般轻盈地从秋千上一点飞来,翩翩落于她面前。从身后男子那接来一杯清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昨夜杀了几个?”
      傅结缘看着自己的脚尖:“楼主,无。”
      “无?很好。”女子一声娇笑,眼里却是狠毒,“这就是本尊养出来的废!物!”
      说话间一道银红色的鞭影甩来,傅结缘看到了,却并不躲开。她知道,躲开的话只会惹得女子更加生气,会害死更多的人。
      “啪!”
      “啪!”
      一鞭又一鞭打在少女的身上,从肩膀到脚踝,无一处落下。
      “啪!”又是一鞭,这次却是打在那苍白的脸上。结缘不禁脸一偏眼角一抽,嘴唇也咬出血来,只觉得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痛。脸颊上一道血痕出现,伤口深入皮肉,显得分外狰狞。
      女子似乎这才满意了,将皮鞭缠在腰间,重新回到那阴森的阁楼里。
      黑袍男子这回没有跟上,只是来到结缘身边,犹豫几番外道:“你也知道她的性子,何必还要去拔那逆鳞呢?这次的任务,你还是好好完成吧。”
      结缘咬了咬下唇,抬头目光灼灼道:“你就这么看着她沦为魔,你这是助纣为虐。”
      黑袍男子笼罩在黑暗下的目光一闪,少女那眼中的不屈和孤傲,像极了某个人。他不由得有几分心惊,慌忙撇开了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并不懂我。”
      傅结缘没有说话,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伤痕从那光滑的额头一直蔓延往下,温热的血滴在雪中融化开来。
      黑袍男子很快也走入阁楼。结缘在外行了个礼,方才强撑着离开。
      趁着落日的余辉翻入赌坊的院墙,结缘倚靠在床榻上疼得丝丝抽气。
      丫鬟水墨从外面走进来,看见自己主子这副样子不免被吓了一跳。连忙端了温水和布进来替她止血。
      只是方才一路来是风雪交加,血都凝固和衣裳粘在了一起,水墨轻轻一扯,结缘便是眼一翻差点疼晕过去。
      水墨小心翼翼地将衣裳剥落下来,用温水和干净的布将伤口处理完毕,待看到结缘脸上那长长的血痕时不由得惊呼一声:“小姐,你的脸!”
      水墨不知如何处理这脸上的伤,踌躇了好久也只好止了血再和平时其他伤一般处理。
      其间结缘只是脸对着她,趴在柔软的榻上,闭着眼一声不吭。
      水墨再端上了几样小点让她填腹后,面有犹豫道:“小姐,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今夜且先不去义枫院了吧。”
      结缘身上火辣辣地痛,就连稍稍动一下手臂就会牵连到后背的伤,疼得她直抽气。
      可是
      眼前闪过一张安静而依赖的睡颜。
      那个男子还在等着她,她和他说好的了。
      结缘挑了缕乌发遮盖住左边脸颊的伤痕,又撑着纸伞顶着一路风雪走出了赌坊。
      软底鹿皮靴踩在白雪覆盖的青石板小路上,结缘在转过了七八个街角后,终于来到了一座极大的四合院前。
      若是说那是府邸倒也不是,但这座四合院建造极为宽敞,若不是那因长年风吹雨打而长满了青苔的墙和那残缺的屋瓦,这座四合院看起来还是大官或富商才住得起的。
      义枫院其实是一个富商所建,富商不是长安人,是来自那江南一带。
      传说这院子里原本住的是一个女子,五十年前长安城望花楼的花魁洛桃。
      如许多民间说书人所说的一般:富商来长安做生意,一眼便被洛桃迷住,遂抛下所有念想给她买了一处奢华的院子,恩恩爱爱地生活在院子里。
      但又有另一个版本道:这个院子确实是一富商为一女子所买,但却不是花魁洛桃,而是一个似男儿一般敢上战场,文武精通的女子竹枫。更言此女子曾救过那富商,富商感激不尽,花大手笔买下此院,取名义枫院。其一指女子之义气,其二是取女子之名中“枫”字。
      但不管是哪一个故事,结局皆是悲的:富商不能抛下远在江南的父老,于是与女子约定三年后娶之过门。可惜,女子站在院门上等了一年又一年,三年过去,迟迟不见富商的身影,于是积劳成疾,相思入骨,死在了等待的第十四年的秋天。
      后来,此院渐渐被叫花子们占据,而富商也从来没有回来过。
      有人说,这女子极傻,怎的还苦苦地守着那个誓言,痴痴地等了十四年。结缘亦是如此叹道。
      残破的院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结缘抬眸,便见一男子惊喜地看着她。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语气撒娇中又带几分讨好。
      “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不会忘记。”看着男子亮闪闪如同猫儿一般的大眼,结缘不禁失笑,拎着食盒跨入院中。
      这男子是她前两日外出归来时从城门边上带进来的,据说是青国人,因战乱流离颠沛至此,名唤青澈。
      院子里面比外面还要更破旧,共有四个房间和一个小后院,在当时可谓是极为华丽的建筑。只是如今屋瓦残破,若是雨天还能接上两三缸的漏水,墙体更是长满了青苔,屋檐上不时传来老鼠的脚步声。
      这个宽大的院子此刻躺满了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妇孺全在房内,男人们便挨着屋檐缩着身子,一个个被冻得嘴唇发白发紫,手脚麻木。
      有眼尖的人看到结缘进来,便高兴地冲她挥手道:“傅小姐!傅小姐来了!”
      结缘将食盒交给青澈,道:“这是我做的一些点心,你拿去和大家分了吧。”
      青澈一笑,脸颊上两个酒窝一深一浅,竟有几分倾城之色。
      结缘不禁惊艳,目光流连了一阵,突然想起眼前的人是个大男人,怎么能用“倾国倾城”去形容呢。
      只是,这容貌也着实好看了些,不小家碧玉但也不粗枝大叶,就好像那雪山的雪莲,透澈,无暇。她脸一热,慌忙低下了头。
      结缘随之走向内院,突然觉得似乎有一道凌厉的目光相随,让她的脊背不禁有些发凉。
      她不由得停下脚步,隔着雪幕远远望去,却看见了一个白衣翩然的男子。
      男子坐于轮椅上,轮椅倚靠着走廊的柱子,他的脸色是不正常的白,一袭白衣几乎要将他融入雪景之中。
      结缘觉得似乎有几分眼熟,仔细一想才猛然想起:那不便是三日前那阻止自己追债的蓝衣女子所推轮椅上的人吗。
      男子静静地看了她一阵,冷寂的目光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敌意,看见她看着自己,竟也不躲不让,目光清冷地对视着。
      结缘只觉得莫名其妙,不再去深究,只是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内院走去。
      莫孤酌看着那个略微仓皇的倩影,想起其追债时残忍的手段,心中闪过几丝厌恶。
      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夜晚,自己回到家时,只见满院的火光,而收养自己父母早已在大火中活活烧死。
      那一场火,是前来追债的债主所燃起的。
      这债,是因为养母的病重,养父走投无路才去赌一把,不料竟被人出老千,一盘下来,输得一塌糊涂。
      那一夜的火光连天,不仅仅是燃烧了长安城的夜空,还有自己心中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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