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已来犯》檀缘

4、旧疾

　　是夜，风夹杂着雨雪纷纷。
　　纵使是白雪覆盖的长安城仍是繁华至极，城中央的街市更是一派繁荣之景。或许是由于元旦将至，无论是衣铺还是米铺，都是人来人往不曾间断。就连平日里只能身处深闺中的小姐们也和丫鬟们一起在首饰铺中为着一个发簪争论不已。
　　长安街的东南向的沁乐客栈，虽然没有第一客栈福源客栈的热闹，但也是房间全满，大厅里还多加了几张桌椅。
　　二楼的一间上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蓝衣女子从中走出，小巧清秀的鹅蛋脸，秀发绾成一个简单方便的头鬂，腰际的佩剑平添了几分英姿飒爽。
　　“小二，一壶酒和几碟小菜，要快。”女子叫来小二吩咐好事情，继而便在大厅中随意着了处人少的地方坐下，一番大气坦然的动作惹得不少人频频侧目。
　　女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些或带恶意或带善意的目光，只是往上拉了拉肩上的披风，拢着双手呵了口热气。
　　小二跑了过来殷勤地问道：“客官，这天怪儿冷得。要不您先回房去吧，过会儿饭菜小的给您送上去。”
　　女子微微一笑，客气回绝。
　　小二挠了挠脑袋，倒也不纳闷于她的回答，立马跑开了去做别的事了。
　　女子目光流转，将大厅中的每一个人一一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斜对面的一张桌子的人上。
　　那张桌子并不算大，但却硬是挤下了五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肩靠着肩，手挨着手，身上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并不是中原人常有的穿着，衣服上的图腾花纹似乎来自外族。
　　江湖中最易得知新鲜事物的场所无非两个：客栈和青楼。客栈鱼目混珠，各式人物混杂其中，旁门小道的消息在交谈之间传播极快。而青楼则是美人三笑留情，纵是英雄也不禁浑身酥软，一杯酒下肚便连祖宗八代也交待得一清二楚。
　　此时蓝衣女子提壶倒茶，烟雾缭绕中几个男人的话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
　　“你们听说了没有，好像枉幽山一派的镇山之宝在一个月前被贼人盗走，现在还找不回来。”
　　“镇山之宝？莫非就是那颗其貌不扬的小珠子，黑不溜秋的，我真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的，惹得枉幽山的老头子和一群小白脸那样信奉。”一个男人鄙夷道，语气满是不屑和讽刺。
　　另一个男人显然是见过些世面的，此时连忙制止鄙夷的男人的话：“师弟，小心隔墙有耳，出门在外，凡事还是小心的好。”
　　“你们说这弈棋老头倒也真是奇怪，自家宝贝丢了也不急，听说这次只派了两个徒弟下山寻找，”另一个男子嗤之以鼻道，“据说那个大徒弟还是个病秧子，整日只能坐椅子上任别人推着，连武功也不会。你们说，那不就是废物一个吗？”
　　听到这，蓝衣女子不禁皱了皱眉，纤手一扬便是竹筷在握，“嗖”的一声响，竹筷直直地向斜对方飞去。五个男人的桌子中央霎时出现了一个小窟窿，竹筷深深嵌入厚实的木桌中，桌面上只余不到一指的长度。
　　男人们心魂俱震，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噤了声。心中无不在想：这筷子若插的不是桌子而是自己脑袋，那岂不是
　　蓝衣女子将其神态尽收眼底，心中轻蔑一笑，又跟小二吩咐了几句后，便翩然上楼。
　　推开九字房的木门，女子便看见了那个白如雪的身影。
　　男子一身暗纹白衣卧于榻上，平日里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的脸上显现出几分疲惫，深邃的眼眸微闭，似乎已经睡去。就好像在做着什么噩梦一般，那成熟的面容上也会不时露出孩子一般的无助，剑眉略微蹙起，长长的睫毛不时扇动几下，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在床榻上，几缕垂至地上，隐隐约约看出其间的几缕白丝。
　　女子不禁屏住了呼吸，踮着脚往床榻边挪去。软底的布鞋走起来悄然无声，她慢慢地来到床榻前，弯腰拾起一缕散发，一面在指尖缠绕，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子的睡颜。
　　几日的舟车劳顿，男子本就消瘦的脸庞更是消瘦了许多，女子不禁有些心酸。
　　他们此次下山，便是奉师父之命追查镇山之宝的下落，只是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师父竟让孱弱的莫师兄伴其下山。虽然一路行程皆像师父所说般不必赶路，但师兄的身体自幼遭遇重创，连行走都不便，几日下来便已是硬撑，此后可怎么办？
　　女子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望了望外面的天，开口轻声唤床上的人：“师兄。”
　　男子没有一丝回应，就好像沉睡着一般。
　　屋内一时安静得可怕，女子想起下山前师父反复叮嘱的话，不禁微微慌了神：“师兄！师兄！该喝药了！”
　　男子脸色苍白如纸，就连那唇，也是没有丝毫的血色。
　　女子连忙探其脉，却发现手下的肌肤冷得如同尸体一般，脉象没有一丁点的生息。
　　一时间，天上飞雪狂舞，窗户被狂风“碰”地撞开，北风卷杂着寒雪刺骨。女子只觉得仿佛心魂都被冻住了，眼中倒映着排山倒海的慌乱和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