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阿常

7、第 7 章

　　“你是夏天的蚊子，飞舞轻盈的在我眼前缠绕，我不想睬你，你偏偏发出声响吸引我的注意，让我心痒难耐。当我伸手想抓住近在眼前的你，却又一次的让你逃开。”

　　袁来在绞尽脑汁想画面布局的时候，何书乐正在镁光灯下念着自己的台词，如果袁来有先看过这出话剧，他大概会为自己同编剧的心有灵犀庆祝一番。

　　袁来设计的广告平面图跟民生用品——蚊香有关，为了能第一眼就抓住受众的眼球，袁来差点把头发都给熬白了。

　　“幸好咱就是底子强啊。”袁来这次比在吴其那画图还累，吴其至少24小时免费供应各种茶水饮料零食还包午晚饭跟夜宵。袁来掐着富余出来的裤头给卫东看，“又瘦了！我容易嘛我。”

　　卫东颇同情的摸摸袁来的脑袋，“不是放你一星期的假嘛，好好吃回来。”

　　“必须的！”袁来握了握拳头，“咦，老卫，你忙成这样怎么还胖了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袁来不再管卫东叫名了，而是换成老卫。老卫就老卫，一个称呼而已，不过我这哪是变胖了，是肿了好伐！卫东收起自己的同情心，眯起眼睛想显示自己不开参的样子。

　　这是卫东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天，水土不服是自然的，身上长了一个一个的红肿块，脸上也是，袁来不知道从哪打听来的土方子，三下五除二的煎成药让卫东喝下。卫东第一回看到那碗有着怪兮兮的颜色尝起来还有土味的药汤，脸憋成了一个老橘子，最后在袁来的眼神攻势外加抱着死就死吧的心情一口气灌下。还别说，身上跟脸上的肿块消了，但脸却肿了起来，像打了气一样。

　　袁来憋着嘴角笑，“你说用针扎一下会不会就咻~”，边说边把自己装成是一个漏气的气球样趴在沙发上。

　　“袁来同志，我十分怀疑你是为了显出你高瘦苗条而故意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卫东居高临下的看着‘瘪了的气球’。

　　“噗，你这样子好像法海。”袁来继续翻滚乐。

　　“小青，法海后天，也就是周五打算收了你去看剧，你现在这样肯定是不想去的，跟你姐姐呆一块吧。”

　　“去去去！哎呀，老卫，你的戏终于出来了啊！”

　　“不是我们那戏的，是龙导的，这周是最后一周，下个月才是我们的。”

　　“不是你们的啊……那啥龙导的好看不？”袁来虽然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小民，但还从没去看过话剧，他一直觉得太正统文艺的东西跟他无关。

　　“好看，我都看过一回了还想再看。”

　　“大师，大师你真是个好人啊大师，收了我吧大师。”李小青嚎的一声扑住了林法海的大腿。

　　转眼就到了周五，卫东特爷们的带着袁来进了剧场，工作人员也熟了卫东这张脸，下戏后更被人拉住，说是一块宵夜。袁来一听宵夜就两眼放光，卫东也不好推辞，等演员卸妆换了衣服，一大群人浩浩荡荡七拐八拐的进了川办餐厅。

　　明天是最后一场，这剧场场爆满，已经定好了回京后继续加开。何小铎被这盛况整得晕晕乎乎的，酒还没多喝人已经横起来了，口齿不清的说他要冲出亚洲走向世界，被后来赶到的龙文藻压着一顿胖揍。

　　已经是夜深，餐厅基本上被整个剧组的人给包圆了，都是自己人，气氛就更热闹了。袁来没多会就认识了所有人，自己拿着啤酒跟人胡乱干杯。龙文藻说卫东是吧，你这小朋友比你好玩多了。卫东听了赶紧端杯跟龙老师走一个。

　　卫东一开始有点不自然，毕竟是龙导这边的庆功宴，但后来看到近一半的人都是在虞导那认识来的便松了口气，其实除了开剧前抓壮丁，基本上一个单位的人都混用着，就像是龙导工作室的人也经常被拉去别的组里忙活。

　　孟凡也打车赶了过来，龙文藻往后瞅了几眼，孟凡说甭看了就我一个。龙文藻说你刚不是说你们俩在一块。

　　“我说了？我说了？一定是你听岔了，要不就是移动通信逗您玩呢。”孟凡边说边塞了一口口水鸡下去，咂巴了下评价道，“还没张天才做得好，你不是说这地方挺正宗的。”

　　龙文藻抽了口烟，斜着瞟了眼孟凡，大有你继续得瑟的意思。孟凡眨巴了下小眯眼睛，安静的吃起了菜，倒是何小铎耳朵灵光听到了支言片语，顶着张关公脸说，孟老师，您就好了，还吃过张哥做的菜。

　　“叫师哥，老师老师的把我叫老了。”孟凡说着话筷子也没停的意思。

　　“刚上哪了，饿成这样。”龙文藻见桌上的菜都差不多了，又叫来服务员点了几个菜。

　　“放心，他也没吃。”孟凡抛了个媚眼，成功的又一次呛到了龙文藻。

　　此时的张锐正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晚上的天气不错，虽然还是冷，但没刮风。他跟孟凡一块去了以前一个高中老师的家里，当年他们俩都淘，不同的淘法，但都仗着人聪明成绩好，挺不把学习这事看在眼里的。是这个老师让他们改了观，一直以来的相处也是朋友之谊大过师生之情，这个老师也一直为他们俩的出色而感到骄傲。只是岁月不饶人，老师已经七十多岁了，眼见着这个冬天不好熬过去，便把两人叫来聊聊，大抵意思是我要走了，你们俩别伤心，这生老病死是人间的常事，好好活着自己的人生就行。

　　孟凡别看嘴油，最见不得的反而是这种事，没两下眼眶就红了，他说老师你都没来看过几回我写的话剧。老师说两年前看过那出就够了，还是你们俩啥时候再合作一出我看看？

　　孟凡不敢接这话茬，倒是张锐说开春了就您生日，您到时就许这个做愿望，咋样子？

　　最后俩人也没在老师那吃成饭，老师是老了胃口小，他们俩是没胃口吃。干脆一直聊着，聊到老师止不住的打起盹来才告辞回家。

　　刚出楼道，孟凡便接到电话，转头问张锐去不去，张锐说太晚了不去。孟凡说德性，姓龙的能把你吃喽？张锐踢了孟凡一脚当是再见。孟凡嘴上说龙导你看我已经帮你邀过人了，可人不领情可怪不得我。其实心里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张锐呼呼的从嘴里喷出白雾玩，路灯在这样的夜里并不显眼，玩腻了白雾张锐轻轻的哼着小调，肚子从刚到现在都是空的，他也不想填点东西，有时他会习惯饥饿，这比运动更能让他保持清醒。

　　很难相信张锐这川娃子会喜欢京剧，这是连虞伯安也不知道的事，他也从没在虞伯安面前哼过，他模仿着虞伯安的一举一动，听他喜欢的京剧，听他的话报的专业，听他的话留在剧话，听他的话连最初的梦想都给忘了，像个追逐偶像的脑残粉，却不知道要把这些告诉偶像知道。

　　原以为也就这样相处了，帮虞伯安做着事，也许再过几年自己也会成为像虞伯安这样的导演。结果龙文藻打破了这一切。三十八天，一个实验小话剧。在结束的到时候张锐想的不是从此走自己本想走的路，而是，自己再怎么回到虞伯安身边。

　　张锐哼到一个高转的地方劈了音，咳了两嗓子。他习惯于虞伯安对他的与众不同，想过为这与众不同找个原因，他跟他算是怎么回事呢，好上司与好下属？知已？左膀右臂？这种停滞不前的暧昧关系如果说张锐曾为此焦躁过，现在也已经平淡如水了，说自己不贪心也未必，而是一种不知道何去何从不如放任自由的感觉。

　　如果这层关系打破了，也许从此各奔东西，已经习惯了前边有个身影让自己追逐……张锐突然想到两年前龙文藻说过他只是虞伯安的娃，‘养娃知道吗，那些个小姑娘买了个娃娃回来，给他打扮穿衣服开眼化妆拍照，说是经过了自己的心意，这娃就有了灵魂，可笑！就跟你一样可笑！’，张锐耸耸肩，跳了几下活动僵住的身子，天太冻了，再想下去有损脑细胞。

　　虞伯安正在查看邮件，一封邀请他到德国艺术周的信，客厅就突然卡嗒了一声，像是空调机的声音。这一声响打断了虞伯安的思路，他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容易不安起来，好像十多年前他说服张锐改报别的专业的目的已经模糊不堪一般。泡了杯浓茶，虞伯安回复了邮件，张锐还没去过德国，一块去尝尝著名的黑香肠也好。

　　张锐走到一住大厦的拐角处，看见背风的地方支着几个小摊子，那香味及挂着灯胆散放的温暖勾引了他坐下来点了份刀削面。

　　“老板，多加辣子。”

　　“好咧。”

　　老板把热腾腾的刀削面端上桌，现在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三三两两路过的行人并没有停下来光顾的意思，张锐坐在小椅子上心里生出了点可怜的味道。

　　“老板，你这辣椒加得正宗！”张锐难得吃到新鲜辣椒剁碎了直接撒进面汤里刀削面，心里一高兴便也难得的开口搭话。

　　“我听你口音不像是北京人才敢这么加的。”老板是个年轻人，笑起来很实诚的脸让人心生好感。

　　“老板你天天在这摆摊？”张锐随口问到。

　　“这阵子是，再过阵子就不晓得了。”

　　“为啥子？”张锐问出了口才觉得自己多事。还好老板也不在意，没生意的时候有个伴聊聊天也是好的。

　　“赚不了钱，北京开销太大，再这样下去，我的老底儿都要没了。”

　　“你手艺这么好，还怕没饭吃？”张锐说北京啥子不多，人多酒店饭店也多。

　　“我之前也在酒店干过。”老板不好意思的笑笑，“人太多，处不来。”

　　“哦……”张锐大概可以明白老板遇到了在同事相处或主管偏颇之类的问题。

　　“还是那句话，老板手艺这么好，啷个怕没活干噻。”张锐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付了钱继续自己回家的路。

　　张锐一走，夜更深了，客人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小老板的手没停过，心思也没停，自己手艺好，为什么不能再试试。

　　张锐则拨了心思想到了从小到大跟同学处不来的事，他那会年纪太小，学习又太好，跟同学间的差距太大，进了剧话后却好像从没这方面的问题，是自己成熟了吗？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