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阿常

6、第 6 章

　　卫东昨晚上已经睡了一觉，这会天不亮就醒了过来，双眼摸瞎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自己正在北京待着，刚梦里那些过往的事情历历在目，看来这心结要打开还是得需要段日子，卫东不急，反正日子总在过，有些事也终将会成为过去。卫东打开了阳台门，扑面的凉空气让他瑟缩了下，干燥的冷，跟老家湿冷湿冷的空气不一样，那是连呼吸都有沉重水气的地方。

　　天刚刚擦亮，马路上只有环卫工人在打扫。关子收了摊子，正自己清理摆摊那块地方的垃圾，负责他那片区的张姐看了说还是小关你老实，要其它人都这样做就好了。关子笑笑，熬了一夜也没力气多说话。

　　关子推着摊子往回走的时候，东边已经开始发白，关子长吐了口气，拍拍装钱的口袋，咧着嘴看着呵出的白雾在空气中消散。

　　以此同时，袁来热得踹开了被子翻了个身，张锐穿好球鞋出门跑步，虞伯安为了剧本里的某句台词熬了一夜正在煮咖啡，卫东提着豆腐脑正往回走。

　　忙忙碌碌，却又生机勃勃，新的一天来了。

　　离卫东发烧那天也过去了一个多月，袁来也结束了在吴其那边的活计。虽然加不了薪水，但吴其还是很有老板派头的送了份礼物给袁来，而且用快递寄到了袁来手上。

　　今天刚好是星期六，卫东正在做饭，油热了刚把菜倒进锅里就听到袁来在客厅里嚎叫，急忙出来一看人已经疯癫了，抱着个东西上踹下跳，见到卫东，也不管他身上围裙沾的油烟就抱上去显摆。

　　“梦之板啊老卫！我还以为我得存够一年钱才舍得买啊！苍天啊大地啊，我想跳槽啊！”袁来抱着Wacom的最新型号绘图板呜呜呜的假哭，卫东被他整得哭笑不得说至于嘛。袁来一个眼神秒杀说你猜这东西得多少钱。卫东说看上去就贵。

　　“贵就对了！”袁来掏出手机翻出个号码打了过去，“吴爷爷！”。

　　卫东好笑的看着袁来耍宝，突然想起什么抽了两下鼻子，赶紧回厨房翻他的菜去。

　　“……你奏是我亲爷爷！亲的！比亲亲果冻还亲！”

　　卫东端了菜出来看到袁来正咬牙切齿的盖了电话，“刚不是挺高兴的。”

　　袁来愤愤的说：“你不知道，他们公司作图的人手一台，人手一台啊！可恶！好想跳槽怎么办！”

　　“那就跳呗。”卫东背向着袁来示意他把围裙解开。

　　“那不行，怎么说我也是有职业节操的人。”袁来解围裙时也不舍得把梦之板放下，就夹在腋下在卫东身后絮叨着。

　　“老卫，你爆腰花做得真好吃。”袁来塞下第一口饭，转眼就把刚那事抛在脑后。好老板难找，又好又大方的老板就更难找了。知足常乐，平常心啊袁来，你今年有闲钱换镜头了哦吔！小小声的在心里加油打气完，袁来开始转而对卫东做的菜拍起了马屁。

　　“那是，我有厨师证的。”卫东已经习惯了袁来的间歇性吹捧，受用得很。

　　“真的？！”袁来一口饭还没咽下，半张了嘴。

　　“煮的。”卫东眼疾手快夹了块腰花就塞进了袁来的嘴里。

　　袁来吃饱了刚摸着肚子在沙发上啃水果，就被老板一个电话急CALL回公司，说是接了个广告。

　　卫东看着袁来悲愤的样说你不是作图的嘛，怎么连广告也做。

　　袁来说平面的，有时想省点钱不舍得找4A的就我们这种上场了。袁来穿好外套，挎上包，手臂向前，握着拳头只把拇指跟食指打开，一脚向前踏出比了个特意气风发的造型。

　　“七？”卫东能感觉到自己心里正写了个囧字。

　　“是胜利！”袁来把手收回在嘴边配合着笑脸，“没日剧的人，不跟你多说，走人。”

　　卫东把门关好，默默的接受自己被嫌弃的事实，走向窗台边上往下看，正小跑着的袁来也好像心有灵犀的回头，见到卫东便冲着他挥手，卫东也笑着回应。这样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睡完午觉，醒来时嘴角也是翘的。

　　卫东今天也不是没事，下午要去剧场看看，还有一个月就开票了，这是他第一场剧，总难免更忐忑些，还好之前发生了些他处理不得当的事都有张锐帮他收拾了，对此卫东倒没多不好意思，他自己的信条是不会二次犯错，知道怎么才是正确的方法后，他就不会再行差踏错。张锐估计也是发现了这点，对卫东也较之前更为友好。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卫东自问还是感觉得出来。

　　卫东去的时候刚好碰上张锐跟音控的在那商量事，见到卫东来便招呼着一块聊，说完事后张锐问卫东晚上还有事没，见卫东说没事后便邀着一块去先进剧场。

　　“龙导那戏，一块看？”这也是张锐原本的打算，但总不想自己一个人去。

　　卫东想都没想就应下了，他早就想看了，但之前一直在忙，晚上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便想着回家暖洋洋的窝着，跟袁来聊聊天或者看着他玩游戏。

　　张锐跟卫东在一楼的M记随便解决了下晚餐，吃东西的时候张锐也没闲着，把卫东最近手头上的事挨个问了遍。卫东也是随口就来，这让张锐挺满意的，两人也没觉得边谈公事边吃饭会消化不良，倒是边上几个白领样的姑娘先受不了换了位子离他们远远的。

　　吃完了张锐带着卫东往票口走，卖票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见到张锐连忙站起来叫人。张锐点了点头便往楼上走，来看剧的观众已经排了一长列，张锐熟门熟路的拎开了边上的门，那里是工作人员的休息室，这会正吃着盒饭，见张锐来了都有点吃惊，就何小铎嚎的一声不顾脸上的妆就扑过去。

　　“张哥你来看我上台的？！”

　　“跟卫东做完事顺道来的。”张锐特意强调了下。卫东有点不明白，还是冲何小铎笑了笑。

　　“你们导呢？”张锐小声的问了下正在装可怜的何小铎，得到的回答是昨天刚来过，今天大概不会来了。

　　张锐明显松了口气的样，让何小铎忙自己的，跟卫东在外面沙发上等到观众都进场了才到观众席的二楼加座坐下。

　　新戏叫《皇后》，是以前一部旧话剧的再编版，里面有很多张锐熟悉的东西。这剧说的是一件命案引发的故事，一个小警察为了查寻命案的线索把目标锁定在一个老师身上，这老师白天道貌岸然的，晚上却是一家酒吧的人妖驻唱。老师并不清楚自己晚上所做的一切，他只知道他租来的房子里，有一个衣橱是他不敢打开的。老师有一个邻居，每天早晨都能看到他在阳台上浇花。邻居最先发现了正在跟踪的小警察，因为他也知道老师的秘密，每天晚上他正是伴着老师回家的高跟鞋声入睡的。小城市里再次发生命案，小警察自以为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带着人冲进了老师的住所，却意外的打破了邻居家的花盆，发现了埋在里面的骷髅头……

　　戏正上演到何小铎扮演的人妖驻唱穿着黑丝旗袍扭着屁股唱歌，场下的观众全都哄堂大笑。经过再编后，这剧加入了幽默的原素，披着层轻松的皮，不再是最早那版般的光怪陆离，阴深猎奇。张锐沉默的坐在一旁，直到裤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

　　跟卫东示意自己要去接个电话便走了出去。

　　“在外头……好，晚上就传给你……嗯，知道了。”张锐捏捏鼻梁盖了电话，一转身却被龙文藻吓了一跳。

　　“要走了？”龙文藻是出来抽烟的，今天心血来潮临时突击，没想到让他遇到人。

　　“有个邮件回去处理。”张锐开头愣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

　　“不看完？”龙文藻动了下手指头，还是放弃伸手去拉人。

　　“急件。”

　　“呲。”龙文藻突然笑了下，抽了口烟，“虞导的永远是急件。”

　　“……”张锐想说点什么，抿了抿嘴选择了沉默。

　　“你觉得小何演得如何？”龙文藻见张锐要离开，口不择言的留人。

　　“很好。”张锐脚没停的往外走，跟龙文藻单独相处就是个错。

　　龙文藻还是不敢把那句‘跟你当年比如何’给说出口，还是孟凡看得透，说他再怎么逼张锐，也不可能逼出个结果来。

　　卫东看得入迷，等中场休息时才发现张锐没回来，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才看到张锐发来的短信，说不好意思有事做先离开。卫东回了条短信后继续看剧。

　　卫东看完整出剧后意犹未尽，出来后还买了本剧本书。龙文藻也早就离开了，倒是何小铎连妆也没卸干净就急冲冲的出来要找张锐，结果大失所望，还被部份还没走散的观众围起来求合照。卫东为了安慰人，便主动开口让何小铎在书上签个名。这一来每个演员都来了兴致，把书的封面签得满满当当。

　　回到家后，卫东自然被加班的那个一顿好捶，最后把那本满是签名的书送给了袁来当赔罪，还答应下回请他看一次才算是作罢。

　　虞伯安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张锐去看龙文藻那剧的事，如果是以前，或者说就算是龙文藻的剧，只要不是这出他心里都不会有疙瘩顶在那。导致排戏的时候发了好一通火，连最不出错的老胡也波及到，一上午过去，连一幕剧都没排完整。

　　孟凡恰好从排练室那过，他鬼精鬼精的一人，联系到今天龙文藻的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这事上他选择沉默是金，要是龙文藻都说不动的人，换成他孟凡更说不动了。而且在这事上，他不是当事人，顶多是是当年那事的帮凶加旁观者。

　　回办公室的时候孟凡盯着龙文藻瞅了半晌，龙文藻诚恳的说你要看上我直说，这么盯着我发毛。

　　孟凡说我哪能看得上你，看得上你的人正发着火呢，你不去灭灭。

　　龙文藻也是个心思九曲十八弯的，动动脑子就知道孟凡说的是谁，垮了张脸装得特委屈的样子说小的这就去，下午的会你主持，我怕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孟凡说下午的会算什么，你要敢去，你一整年的会我都给包了。

　　龙文藻说至于嘛，咱们好歹同一壕的，有你这么祸害战友的？

　　孟凡说打住，在这事上，您是孤军奋战，甭想拉我下水。

　　龙文藻说没劲，真没劲。转头冲着几个不明所以的新人吼到开会啊，巡演啊兔崽子们，上外地吃好喝好的开心不！

　　《皇后》这剧再上映一个月，就要到广州上海等地去巡回一圈。空下来的档期正好由虞导的新剧《王冠》填上，《王冠》是王子复仇记的改编版，据说是虞导某天不小心看了夜宴后抽着嘴角花了三天把剧本整出来的，不过为了避免被观众联想到夜宴，把整个故事背景换成了古罗马，里面加杂了更多对人性方面的探讨，贪婪，罪恶，嫉妒，为了心中深处欲望，你能舍弃到什么地步。

　　虞伯安看着自己写的台词，“你把自己的心包得这么严实，纵使我披甲斩堑也进不去。”

　　张锐正好在这时走了进来，他先到行政那复印了份公演报备书，之前一直忙，现在想起来就自己走一趟。刚一走进排练室就觉得氛围不太对，他以为是排练不顺利，也没多想，就坐在虞伯安边上，顺手提起边上的保温瓶往虞伯安的杯子里添水。

　　虞伯安迟疑了下，他打量着张锐的侧面，除去那长势不讨喜的胡子，这是一张年轻得让人忍不住去收藏的英俊脸庞，而他却让这张脸这个人离开自己过。

　　虞伯安又愣了会神才开口说继续，这让大伙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他自己也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黄芪经过反复冲泡，已经淡而无味。

　　整个过程中张锐都毫无查觉的整着自己手上的一大袋文件，没发现自己成了大伙心中的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