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阿常

3、第 3 章

　　大概是高峰走之前的诅咒，两人睡到夜里八九点都摸摸索索的起了床。袁来摸摸肚子，打开冰箱想翻点吃的，听到卫东也走了出来，在客厅里翻袋子。

　　“有吃的？”袁来探出半个脑袋，两爪子扒在门框上，身上套着黑白呢格子睡衣，已经睡了一觉，两眼格外有精神，头发翘得很有性格，虽然已经二十好几了，看上去还是一幅在校学生的样子，让人看上去有不自觉的想照顾他的感觉。

　　卫东自己没有兄弟姐妹，现在凭空多出了个弟弟。

　　“有饼干，要不？”

　　“要！”袁来欢呼着拿过卫东手上的饼干，他不挑食，不管甜咸都爱吃。

　　袁来嘴里边嚼着饼干，边跟着伸出只手扒拉袋子里的东西，“你买沐浴露干啥，都还没用完。”

　　“你的瓶瓶罐罐都是英文字，用起来太费劲。”

　　袁来是时尚小青年，好用外来物，其实追求的不过是不喜欢跟别人闻起来一个味道，平时出门也喷古龙水，这些卫东都挺好接受的，他做的这行比袁来更时尚更出挑的人多得是。而且袁来喷的那古龙水味道挺好闻的，跟青草香一样。

　　他用的沐浴露也是这样，虽然换成了水果味。头天卫东洗完澡后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大柚子。那味道还特持久，搞得卫东晚上睡觉梦里都还在剥柚子皮。

　　“噗。”

　　“我说真的，乐啥。”

　　“我乐我的，继续继续，还有洗发水……咦，这内裤十块钱三件的吧。”袁来手里的是那种平角四角裤，清一色深蓝细白条纹。

　　“你喜欢啊，我买了一打，你要就拿去。”卫东随口一说。

　　“不用了谢谢，哈哈哈哈哈。”

　　袁来把牛奶热了下，分给卫东一杯。两人抱着热牛奶坐在沙发上闲聊，卫东刚其实也不过随口一说，他的房间靠近客厅的阳台，袁来那低腰CK内裤明晃晃的很是打眼。他也知道自己跟袁来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但这些都不妨碍两人一块做室友，而且袁来很随和，也风趣，懂得也多，比如他们俩人已经就着法拉利新款的马达加速三秒能跑多远这事讨论了一个多小时了。虽然多半是袁来在说，卫东在听。

　　袁来把饼干啃掉半包后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对法拉利的评语，又开始关心起卫东的个人情况。

　　“你在老家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来北京？北京发展好有前途？可是北京这么多人啊，哎，你老家哪的，什么时候上你们那玩去？”

　　袁来一遛的问题，卫东就回答了几个，剩下的他说我不想骗你，但现在我还没整出头绪来怎么说。

　　袁来让卫东这么一说有点尴尬，他平时跟人瞎白话习惯了，有时不自觉的过了头他自己也没发现，袁来心里有点懊恼，加上卫东这么煞有介事的解释，他就更自责了。干嘛啊，好好的瞎问啥，之前气氛不还挺好的，车子说完了可以说相机的嘛。

　　袁来说吃饱喝足了，睡觉睡觉。

　　看袁来脚底抹油的样子，卫东也有点不好意思，可他不愿意像在外头一样扯个随便的谎来骗袁来。虽然他也明白什么叫善意的谎言，但说到这事的时候他脑子里想到的是以后有很长很长的时候跟袁来住在一块，难道要不停的为了今天这个谎去圆谎吗。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袁来已经忘了昨晚上的尴尬，摸摸吞吞的走到厕所，倚在门框上等卫东刷牙洗脸。

　　卫东嘴里含着牙膏，一看到袁来出现赶紧加快动作。袁来摆摆手打了个呵欠说才几点我不急，说完探了下脑袋看了眼在客厅的时钟，这一看不打紧，已经八点十五了，袁来立马精神全开，伸手掏了自己的杯子跟牙膏要上阳台洗去。

　　“我好了！”卫东眼明手快的拉住了袁来。就袁来只穿着夏衣夏裤的样，去阳台肯定冻僵。

　　袁来堆了个笑，麻利的把自己收拾干净，直到出门也不过花了十几分钟。

　　“哎，我明明觉得你动作不快啊。”袁来不解的看了眼卫东，他刷牙时卫东正在换衣服，他换衣服的时候卫东在泡蜂蜜水，还温了杯给袁来。

　　卫东笑笑没说话，袁来换衣服是挺快的，可他还得抹点发腊，还得喷点古龙水，还得往脸上拍点润肤乳。看看袁来一条细纹都没有的侧脸，卫东也摸了摸自己的脸，冻得有点僵，手感不太好，那张总不是以为自己年纪比较大，要不我也开始用点大宝？

　　两人在近地铁处分了手，卫东走着就能到单位，袁来得坐三站地铁。所以分开时，袁来特不忿的朝卫东挥了挥拳头。卫东耸耸肩，小得瑟了下。

　　卫东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单位，他今天特意早点出门，新人嘛。结果等到九点办公室才来了一个同事，看到卫东说你不去人事那边报到下？卫东说我还想说先跟头打个招呼再去。
　　“你说小张哥啊，今天没事，他才不会来。”经同事一解释，卫东才明白虞伯安这头是编导一体，制作人直接是让张锐担的，都是身兼数职，张锐不仅要做那些文书上的事，还得做制作人做的工作。卫东昨天开会时还一直以为张锐就只是虞伯安的助理，难怪他会说自己这个年纪了还在做统筹，感情他自己就是制作人。开会那会还在奇怪，怎么没见着制作人，自己又是新人，也没好问。

　　做卫东他们这行的，忙起来一连几个月没休息天，早出晚归加班是常有的事，所以相对上班时间弹性也大得很，像昨天临时开了会，定好了星期三再碰面，那这两天没什么事，大伙一般就不去单位报到了，除非临时虞导或谁有什么事才电话急CALL。

　　卫东谢过同事后便去人事那报到，人事是个长得挺严肃的大妈，卫东一照面就觉得特像自己以前初中那会的物理老师，那会他的物理成绩一向不好，不免有点戚戚。

　　“你来得真是时候，这两天刚分补冬的东西，你也有份，去财务那领东西去。”物理大妈其实是个热情的人。

　　卫东手里提着肥鸭子回到了办公室，他想现在自己的脸上一定是个囧字。倒是同事一看到是鸭子忿忿不平的说去年还是羊肉呢，那才是大补。

　　忙完手头上的事，同事又玩了会电脑，跟一直在看资料的卫东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卫东桌上还放着一堆以前做过的剧，虞导这里每出戏做完都会打印份资料放着，事无巨细的列着表，连会议纪要和一部戏做完后的心得报告都有，除了经费明细得交到财务那收着。

　　比起这些，卫东更感兴趣的是剧本。正看得入迷的时候，张锐来了。

　　“你在刚好，我那天忘了留你的号了。”张锐掏出手机，边记号码边说你要是没事跟我去转转呗。卫东说好，然后把那堆资料照样搬回文件柜里放好。

　　卫东记着那天张锐的话，心里有点别扭，不过张锐接下来带着他跑了一圈，看着他跟人打交道，然后介绍卫东给各个部门的人认识，这让卫东心里的别扭被冲淡了些。中午的时候张锐带着卫东到单位外头的新彊馆子吃饭，点了满满一桌的东西。卫东说这吃不完吧。张锐说放心，等会就有来蹭饭吃的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一屁股坐在张锐边上。

　　“哎哟！张总！”边上的人坐没坐相，手臂还横过来搭在张锐肩上，被张锐不客气的避开。

　　“卫东，这位是龙导。”张锐一本正经的介绍着。

　　卫东点点头叫了声龙导。波澜不惊的样子让张锐有点诧异，他见过很多新来的同事对龙文藻推崇备至，说他是开创了中国新话剧的先锋人物。

　　“咦，新面孔。”被叫龙导的人正是龙文藻，看着卫东咧嘴笑出八颗牙。

　　“新同事，新戏跟我们做。”

　　“什么你们我们的，同一个单位的这样说生份，对吧？”龙文藻这对吧是冲着卫东说的，卫东自然的跟着点点头，张锐见状轻哼了一声。

　　龙文藻已经在叫服务员添筷子了，卫东想原来这就是张锐说的蹭饭吃的人。

　　“龙导又没钱吃饭？”

　　“哎呀，这不经费不足嘛。”龙文藻笑得很是谄媚。

　　“整个剧话谁不知道龙导最能拉到赞助，在我面前哭穷？”

　　“哎哎哎，话不是这么说，听说你们虞导给那啥相机牌子做代言，那可是好相机，张总什么时候捎台给我玩玩。”

　　张锐微侧了头翻了下白眼，龙文藻也不在意，转而对卫东说，你们张总是个好人，你跟着好好学啊。

　　张锐被这话呛了下，冲卫东说别叫我张总，你学其它人叫我小张哥得了。

　　“小~张~哥~”把这三个字说得拉腔拉调的除了龙文藻还有谁。

　　“鸡皮疙瘩都叫出来了！”张锐搓巴了下手臂，他这会已经没有工作时的严肃，也摒了那稀疏胡子带来的成熟感。

　　龙文藻拉着张锐的手说我瞅瞅我瞅瞅，哪就鸡皮疙瘩了，我摸摸就平了。没等张锐下手拍开，就又一人蹦了出来。

　　“张哥！”话话的是一个年轻人，见张锐边上已经坐了龙文藻，只好坐到卫东边上。

　　“哟，小何，我可记得给你们定了盒饭了啊。”龙文藻有点不甘的放开张锐的手臂，故意大惊小怪的说到。

　　“导儿你都自己跑来了。”何小铎虽然还在读书，但已经在剧话排了两年的戏，挺有天份的一演员，又年轻，虞伯安跟龙文藻都挺喜欢这样的新生力量。何小铎也乐于毕业之前能多赚点钱多学点东西。

　　看到张锐把一盘炒刀削面换到何小铎面前，卫东才明白刚张锐说的蹭饭的正主原来是何小铎。

　　“小何，这是新来的同事，叫卫东哥。”张锐又当起了介绍人。

　　“卫东哥好。”何小铎嘴里扒着吃的，还抽空抬起脑袋对着卫东笑，戴着眼镜是黑框圆镜，脸也还没脱了婴儿肥，看上去有些逗人。

　　“叫我卫东就行了。”

　　“啧啧啧，何多多，你要在我那也有这么乖就好了。”龙文藻拿烤串的竹签子抽了下何小铎的脑袋。

　　“我不一向都挺乖的！”何小铎瞪圆了眼睛，“对吧，张哥。”

　　张锐对这种三天两头就能重复一次的对话已经腻歪得不行，一开始还掺和进去，立马就被他们把话题带跑了，这时候还是保持安静最好。

　　龙文藻看来可不打算放过他，“张总要是来我这帮我管管这帮臭小子就好了。”

　　“再臭也是你自己挑的。”何小铎立马呛声。

　　龙文藻那边跟虞伯安不同，他只做导演，剧本创作方面只参与了部份，剧本百份之八十都出自于一个孟凡的编剧之手，所以龙文藻经常还插手制作的事，用张锐的话说，就是太闲了。而龙文藻的个性，看着好相处，其实有时比虞伯安在用人上还苛，被他明贬暗损骂跑的工作人员不少，也就这帮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演员敢跟他当面叫板，谁料到龙文藻反而喜欢这样敢畅所欲言的，久而久之还成了哥们。而龙文藻想挖虞伯安的墙角已经很久了，久到刚刚认识张锐那会就开始了。

　　张锐也习惯了，早就对这些话视若无睹，倒是卫东头回看到明目张胆撬墙角的，不免有点尴尬。

　　“张哥，你今天怎么来这吃饭，有新戏？”何小铎吃完了一整盘的刀削面，终于转了话题。

　　“嗯，星期三定演员，你有兴趣没？”张锐面无表情的开口，龙文藻可瞅得真切，张锐逗人的时候眼睛都会扑闪一下。

　　“啊！怎么不早说！”何小铎哀嚎了下，龙文藻这戏现在才排到了一半，轧戏是不可能了。

　　“这样啊，要不让龙导换人吧？”张锐拿眼瞟了下龙文藻。

　　龙文藻还没开口，何小铎的头已经低下去了，他这回在龙文藻那戏里是男一，挑大梁的事，虽然只是实验小剧目，但怎么说也是头回当男主啊……

　　张锐看何小铎纠结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龙文藻这会也帮忙添了把火。

　　“小何可是我们的主心骨，戏都排了一半了，你才来跟我抢人！”

　　“你们那种小戏有啥好排的，我们这可是大戏，你顶多上先进剧场，对吧小何？”

　　“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张总怎么会不懂这道理，对吧小何？”

　　何小铎瞅瞅龙文藻，又可怜巴巴的看着张锐，就差没在身后安个尾巴摇晃了。

　　张锐突然啪的一声放下筷子，说小何，哥不为难你，祝龙导好胃口，卫东咱们走吧！

　　何小铎被唬了一下，回过神时他张哥已经出了店门口。龙文藻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靠，又是我掏钱！

　　张锐走得飞快，进了单位大门才得意的跟卫东说，早知道有人付钱刚应该多点些菜才对。

　　卫东这会才抹了下虚汗，感情从刚到现在都是两大爷在逗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