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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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
站在宫廊的尽头，卫槿岚总算明白了什么叫“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
这是个完全属于女人的地方，佳人们的宫殿相并相邻，碧瓦红墙尽显奢华，亭台楼阁之上挂满了艳色宫灯。虽是夜里，宫人们却不曾将歇，行走间，个个水袖随风摇曳，款款衣装在青石地上托出一圈圈涟漪，只见那绰绰身影袅娜多姿，所谓千娇百媚，不过如此。
许是被这般富丽堂皇勾起了兴致，卫槿岚心情惬意地四处走走看看，夜里的宫中亦不如白昼里来得严肃，周围也有不少宫娥随意往来的身影，倒也省了她东躲西藏。
偶然路过一处假山流水前，忽闻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仔细一听，更像是痛苦的低鸣。
卫槿岚连忙收住脚，迅速朝旁环顾一周，确定没有别人，于是身形一侧，隐匿于石山另一边。
“少在这哭哭啼啼的了——”忽然，一个训斥的声音响起，“我劝你还是还是留着口气，有什么苦，到阎罗王面前去诉吧！”
卫槿岚壮着胆子，悄悄探出半个头去，假山后面立着几个人影，团团围住一口枯井，井的边上，一名宫女跪在地上，手脚皆被缚，被其中两人押住胳膊颈子，半个身子都要伸入井口了。
“唔唔……唔……”为了防止她叫喊，那宫女口中似乎被塞了布条还是什么，扭摆着身子不停地挣扎，无奈小小身板却抵不过两个人的力量。
刚才说话的宫人站得离井口稍远一些，双手环在胸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这种事情仿佛早就见怪不怪。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胆子倒是挺肥，竟敢欺骗芸妃娘娘？”说罢，一脚踩在宫女背上，惹来那呻吟声更甚。
卫槿岚躲在边上偷看，那一脚下去，要不是旁边有人架着，那宫女早就掉下井了！还有那被布条堵住了的哭声求饶声，她只是听着都觉得凄凉，那些人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无声地握紧手里的拳头，一股怒气从脚底直窜上脑门。
看着那小宫女瘦弱的身子，分明还是个孩子，他们怎么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想救。
她是真的想要救下那个孩子，可是却身不由己。
只是，那欺小的宫人却好像折磨人上瘾了，踩着似乎还觉得不够，最后竟换成踢的！
卫槿岚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冲动，冲动只会坏事……
于是，她只好强迫自己别开视线，尽量不去被眼前的一幕所影响，可越是这样，心里就愈发勒得紧，那不绝于耳的呜鸣声，更是肆无忌惮地冲击着她的耳膜。
她深知，在古时候，宫人们受罚那是常有的事，哪天惹得主子不高兴了，打骂也算浅的了，运气不好甚至还会弄出人命。
虽然明白，可当亲眼目睹，还是让她无法接受。
难道，当奴才的就理应出身命贱么？主子们的命是命，他们的就不是了？
疼痛，自心头蔓延，卫槿岚却只能紧咬住唇，刻制着眼泪流下来。
终于，打也打完，骂也骂完了，宫人也折腾累了。她朝前头架住宫女的两名宫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兀自往后退开了一步。
“死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差点连累了咱们娘娘……把她推下去吧！”
最后一句，唤得卫槿岚猛然回首，只可惜为时已晚，那宫女早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来不及哼一声，身子一翻便直直坠入井中。
“喀——”
重重的一声闷想，也分辨不出是骨头的碎裂声还是什么，传入卫槿岚耳中，只觉胸口一根紧绷的弦，“铮”地一下，断了。
强烈的呕吐感直涌上喉头，她不由捂住嘴，踉跄地转身，只想赶快逃离这丧心病狂的地方。
夜色阴沉，她看不清去路，忽的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猛地发出一声干脆的裂响。
“谁？！”闻声，假山后头的几个人瞬时警觉起来。
卫槿岚呼吸一窒，仓惶地回头去看，人虽然没追上来，可脚步声已越来越近。
想到刚才宫女惨死的经过，她又惊又怕，不敢停留，拔腿就跑。
由于不熟悉后宫的路，加之身上的宫裙拖泥带水，一方面寻找着来时的路，另一方面留意着自己脚下，卫槿岚发现自己根本跑不快！而后头紧追过来的步伐，却一刻不曾停歇。
不知何时，回廊间的宫娥们已然散去，只余宫灯在廊顶上随风摇曳。
很快的，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倘大的后宫果然不如她想的简单，来时的清晰思维早被脑中的惊恐盖过，体力消耗更让她的行动逐渐慢下来。
怎么办？谁来救救她？她不想和那宫女一样，葬身在枯井里头……
眼前，幽深一片，没有华灯，更没有妖娆的宫娥。卫槿岚不禁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沉浸在黑暗中的大殿，前庭处杂草丛生，殿门虚掩着，抬眸看去——
“锦兰殿……”
身形微微一晃，脚底居然有些发软。
她认不得这地方，却晓得那名字。梓萍说，她们以前，就是住在这里的。
如今，一年光景，玉宇琼楼，化作荒凉。
这时，似乎有人已经发现了她的踪迹，招呼着紧追过来。
远处，六盏艳黄宫灯分列两排，最前方凸出一盏引路，夜色弥漫，辨不清来人面孔，可依这阵势看来，十有八九是圣驾来临。
卫槿岚暗叫不妙，这还真是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老天亡她！
容不得多想，为今之计爷只能藏身进这废殿之中。
长廊那头被宫人们拥簇而来的天子一行，负责引路汪烁手里擎着宫灯，步履端正地走在前方。
而他身后，夏侯晏一身暗色衣袍，负手而行，高挑键硕的骨骼身形不失美感。随行的宫娥们娇颜半垂，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眼光，抬眉偷偷打量起这年轻帝王的背影，然后暗自羞赧。
平日里，他鲜少走这条路，只不过近日通往惜芸殿的宫廊正在修整，迫不得已才绕道而行。
虽是路过，夏侯晏却还是不自觉地抬眼眺望。
当初后位初封，与卫槿岚鹣鲽情深时，他几乎夜夜驾临锦兰殿，同一条路，来往不下千次，却依旧带给他意犹未尽的感觉。
可世间再美好的事物，亦是不能长久的。
他夏侯晏的生命里，没有挚爱与永恒，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多么可笑的说法。对于爱情，他不会从一而终，更不会因负心而感觉亏欠。所以，不管是昔日的卫槿岚，还是今日的芸妃，于他而言，没有差别。
不远处，那荒废一年有余的宫殿外头，黑暗中闪过一丝暗动。
夏侯晏凤目一斜，敏锐地捕捉到那霎剪影，眸底瞬间覆上一层薄霜。
汪烁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走着，擎灯的手却下意识握紧。
他是夏侯晏的贴身宦官，同时也担当着御前护卫的角色，身手了得自然不在话下。汪烁服侍先王几十年，也算是看着夏侯晏长大的，外人只道他在宫中地位颇高，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夏侯晏那身盖世武学乃汪烁亲自教授。
所以，夏侯晏敬他重他，就连朝中官员也要忌他三分。
迎面赶来三名宫人，由于跑得急，也没顾及前方来者，带头的差点就与汪烁撞上。
“何人莽莽撞撞！惊扰了圣驾，是你们担当得起的吗？”
汪烁高声呵斥，那三名宫人才如梦初醒，抬头与夏侯晏阴寒的脸色碰个正着，腿跟子一软，全扑通扑通地跪下来。
“皇、皇上……”
夏侯晏似有若无地瞟了边侧的锦兰殿一眼，悻悻道：“汪烁，皇后——离开这里多久了？”
“回皇上，一年又两个月了。”
“是吗？”夏侯晏扬唇一笑，半张脸覆上阴影，看不真切，“可你说，这锦兰殿既然已经荒废那么久了，怎么还是有人阴魂不散呢？”
闻言，不仅那三名宫人头皮发麻，就连躲在前庭杂草丛中的卫槿岚也忍不住浑身一颤。
“皇上饶命……奴婢、奴婢们只是……”宫人们一阵磕头。
“有话就说，别支支吾吾的！”汪烁厉声喝道。
带头的宫人不敢再拖，强自镇定了神色，仰起脸回答：“回皇上，是……是芸妃娘娘最喜欢的鎏金绯玉簪不见了，娘娘说那簪子是初入宫时皇上送给娘娘的，娘娘怕皇上会怪罪，只好命奴婢等人连夜找寻。”
听完她一番陈述，汪烁并未开口，小心翼翼地瞅向夏侯晏，等待发落。
沉吟了片刻，夏侯晏终于敛起不悦的龙颜，嘴角似有含笑，“鎏金绯玉簪？可是西琉国进贡的那支？”
“回皇上，正是。”
夏侯晏淡淡扬眉：“你回去告诉芸妃，不过是一支簪子，丢了也罢，改日朕再命人打造一支一模一样的送还给她便是。”
宫人连连叩谢：“奴婢代芸妃娘娘谢皇上恩赐。”
夏侯晏转过身，对汪烁道：“让她们回吧，侍候好芸妃。”
待宫人走远，汪烁又打发了随侍的数人，原地只剩下他们二人，才回过身，压低尖细的嗓音：“皇上——”
“出来吧。”夏侯晏面容冷峻，转向废殿的方向，“朕数到三，若再不现身，后果自负。”
藏身栅栏之后的卫槿岚心头紧了一紧，原来，他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异动。
不等她犹豫，夏侯晏的低沉的声音已经隔空传来。
“一。”
“二——”
第二声的尾音拉得很长，似乎是有意给她拖延时间，可语气中袭来的寒意更甚。
这头，夏侯晏与汪烁互换了眼色，后者稍一颔首，抛下手中灯笼，身形一提一掠已到达十步之外，草丛中窸窸窣窣，紧接着一声惊呼！
“啊——”
夏侯晏眯眼，黑暗里汪烁手提着一人，渐行至他跟前。
手一松，卫槿岚摔落在地，纤细的身影缩成一团，惊魂未定。
“抬起头来。”夏侯晏蹙眉打量她一身宫装，头上随意挽了个发髻，此刻却因狼狈而垂落几缕青丝。
得不到回应，他索性一手钳住她的下颌，强迫她仰起头。
卫槿岚吃痛轻呼，刚才又受了惊吓，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清泠的眸子，浓密纤长的羽睫，描绘细致的柳叶眉……
夏侯晏微微一怔，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削弱几分，身旁的汪烁定睛一瞧，倒吸口气：“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