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顾尘言

29、我忽的觉得，施纪年变得遥不可及。

　　那条小路已经在记忆的回廊里变得模糊不清了。依稀只记得左转右转的，迷迷糊糊之间，竟也找到了地方。
　　那里的草也高多了，茂密的蒿草长到了我的腰间，想必平日里这里也没人打理过。我拨开草丛，便有星星点点的绿光飞起，忽远忽近，绕在我的身旁，它们难道是在向老朋友问好吗？
　　我轻声的笑，随着它们，在这片草丛里奔跑，风呼呼的刮过耳边，也像是它们的笑声，沉沉的，并不尖锐。许久，或许是累了，我站在那一片被风轻抚着的蒿草中央，看着月光下的它们肆意的摆动，这些，还都没变。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冲动的跑回来，或许是为了这一番美景，也或许，是突兀的想念某个人，想见上一面，然后轻轻的唤一声他的名字。
　　我都觉得自己脑袋肯定突然的卡壳了，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八点多，最晚的一班车是九点半，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我再次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惊了一跳，她疑惑的看我，问，你不是下午走了吗？怎么又...
　　我从她身旁侧身而过，进了家门，撇了撇嘴，妈，难道你还不许我回来了吗？我回来当然是...话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半空，施纪年正端坐在我家饭桌旁笑颜弯弯的看着我，看我呆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听阿姨说你回城东了，本来想来找你一起回去的。
　　我回过神，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他很自然的把身前的饭推到我面前，你一定还没有吃饭。
　　我抬头看着他，摇了摇脑袋，说，你先吃，然后回头喊道，妈，还有没有饭？
　　你还没吃饭？我这就给你煮去。话音刚落，就听施纪年说，阿姨，别麻烦了，来之前我是吃过的，真的吃不下了，这碗就给宁朦吧。
　　我妈从淘米袋子里抬起头，笑笑，说，没事，你就吃，一下就好的。
　　施纪年站起身，摇了摇脑袋，声音轻轻的，说，那阿姨我可走了。
　　我妈一愣，才放下手里的米杯，无奈的笑笑，说，倔孩子。

　　吃过晚饭，时间已经接近九点，施纪年背起他大大的画板，似乎换了一个，颜色深了很多。
　　施纪年的腿很长，每走一段路，他就要停下来等我，而我，则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奇形怪状的影子，感到莫名的安心。
　　仿佛施纪年就是我身前的大山，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可以依靠着他，他是不会伤害我的。
　　突兀的一声，宁朦。我止住脚步，呆呆的看着前方的身影，他转身看着我，皱了皱眉。走路都心不在焉，你在想些什么？
　　我使劲的摇了摇脑袋，抿了抿嘴之后，才说，老施叔正找你呢，你出来这几天怎么也没跟他说一声？
　　他侧过脸，说，突然想出来画点什么，没来得及说。
　　我看着他，路灯把我们的身影拉的老长，十月的晚风渐渐有些凉意，萧瑟着抚过我的每一寸肌肤，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缩了缩脖子，又继续向前走。

　　身后没有脚步声，施纪年没有跟上来，许久，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哎。
　　我回过头，施纪年正站在灯光下，定定的看着我。
　　我忽的觉得，施纪年变得遥不可及，那个路灯照亮的一小片区域，也掩埋在了夜的黑暗里，成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光点，越来越小，越飘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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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纪年送我到门口，谁都没有说话，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糖，放在我的手心里，硬硬的，似乎还有些扎人。
　　我抬头看着他，他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我的发，然后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才抹了抹眼角，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缓缓滴下。
　　这一年的时间里，伴随着我成长的那些人，竟不知觉间都悄悄的换了，在我身边嚷嚷的，不再是小红帽而是夏青宁，最能让我感到温暖的，也渐行渐远。当我还不知道该怎样适应新的生活，却有数不清的问题和麻烦横亘在我面前，跨不过去。
　　面对现在这个对我来说全新的世界，我不知道该是欢喜还是忧愁，有太多的东西展现在我面前，甚至看花了眼，我都不知晓下一步该如何动弹。
　　或许就像以前小红帽说过的，砸吧砸吧过吧，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