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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四到二十七 ...

  •   (二十四)

      慕容沣快步离开算命的摊位,他的戎装在人群里显得格外扎眼,走了没几步,突然有人在身后拉住了他的胳膊。“慕容沣。”
      “程信之?”慕容沣微微偏头,定定斜眼看到程信之。
      “能让你慕容沣一声就认出来,还真是不容易,不过是不是该改口叫大舅哥了?”程信之摘下棕色的绅士帽,“怎么,到黄埔军校来了?我想必你会见到明远吧。”
      “没有。”
      “那为什么要测一个云?”程信之用帽子指向卦摊。
      慕容沣双手环胸“那敢问大舅哥怎么看呢?”
      “远字困写,想走都走不了。”
      嗤笑一声:“算你对了。”

      “最好还是不要再打扰他了,既然你已经决定在那个路口随谨之回头,就永远不要折返。”
      “你爱他么?”慕容沣挑眉,安静的看着程信之突然略显僵硬的脸,“既然只是普通朋友,也不要对我品头论足。”

      “他不接受我,我自然不会强求。”程信之眼睛别开慕容沣,他甚至不太接受爱上苏明远这个事实,他一向和慕容沣关系不好,今天却可以把忍了多年的事和他说出来,“我不像你,不珍惜,不真心,我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快乐。”

      慕容沣一直低头了很久,才仰起头重重舒一口长气,像是要掩饰什么:“各有各的苦。”

      “我先走了。”程信之擦过慕容沣的肩膀,“不要亏待我妹妹,虽然你不爱她。”

      程信之的脚步越来越远,慕容沣却还是愣在原地没走,才发现国仇家恨太多了,他自己还有好多事没考虑过,直到有雨点打在脸上,才向黄埔军校走回。
      才迈进大门,雨就倾盆下了起来,慕容沣跳到一旁的走廊处避雨,不禁感叹起来真是幸运。

      不远处站着几个穿着白褂的医学系的学生,慕容沣连忙走过去:“同学,请问苏明远苏老师住哪里。”
      “苏老师啊?走廊到头往里拐,右手第二个房间,有药味的那间。”
      “药味?”
      “才给苏老师送过药,刮风下雨的天他就全身疼,好几年的病根了。”

      慕容沣道了谢,按照学生告诉他的方向走去。

      木头门上的绿油漆的已经发干卷边,伸手想去敲门却犹豫半天。
      “请进吧。”苏明远裹着衣服拉开门,却看见慕容沣,连忙把门合起锁上,“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
      “没有,别听别人瞎说。”
      慕容沣站在门外头敲门,“有学生来,说是给你拿错药了。”

      苏明远开锁开的很慢,拉开一个小缝,往外看着,
      “骗人……我学生呢?”
      慕容沣一把扯开门,抱住苏明远,用脚踹上门,手背过去几下锁好。
      “年纪轻轻怎么会落下这种病。”
      “放手。”苏明远本来就全身酸疼,使不上什么力气,“叫你放手!”
      慕容沣把脸凑过去,蹭着苏明远的唇:“想我了么。”

      “别让我再陷进去了。”苏明远的鼻尖贴着慕容沣的肩窝,肩膀微微颤抖。
      “知道你委屈。”慕容沣拍着苏明远的后背,“药还没喝呢?你去床上,我给你端来。”慕容沣转过身去端药,“你这副身体以后怎么跟着部队走。”
      “好多了,没那么厉害。”苏明远叹口气,半闭着眼睛,身子倚在床边。
      “恩。”慕容沣把药碗递过去,伸手揽住苏明远“明天我就走。”

      “又走……去哪?”苏明远捏着鼻子把汤药灌下去,大出一口气,“苦死了。”
      “袁世凯离世,北洋军阀无人统领,大战是迫在眉睫的,这……黄埔军校应该是主力军,你不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只是你这个人飘忽不定的……这次你要参加么。”
      “正义之师。”慕容沣拉过苏明远的手,傻笑一声,“没想到你这么好哄……”

      苏明远低下头:“信之劝过我……”
      “他?”
      “恩,他劝我不要难为自己,也别难为你。”

      “原谅我了?”
      “你没错,我想通了。”苏明远偏过头看着慕容沣,“既然你要走了,以后写信联系吧。”
      慕容沣点头:“在你这儿睡一晚上没关系吧?”
      “我……”苏明远看一眼沙发,站起身“那你睡床吧。”

      慕容沣从身后抱住苏明远:“我找你好久了……”手臂上微微几点发凉。一把扯过苏明远,手指擦着他的脸颊“又哭了。”
      苏明远皱着眉,突然双臂搂上慕容沣的脖子,自己还是心存芥蒂,身子犹豫着向后滑去。

      慕容沣一把拦住苏明远的头,发疯一样的吻着带着苦涩药味的唇。

      第二天苏明远起来,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纸,落着清秀的钢笔字体。是慕容沣写的地址。

      (二十五)

      一九二六年七月

      整个军校准备的工作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
      苏明远几乎两三天没怎么合眼的监督学生准备医药箱,晚上再研究行军路线上的自然特征,以预防流行病和突发疫情。

      车灯照亮了依旧漆黑的街道,安静的停靠到路边。
      程信之从车上下来,看到几栋楼都亮着灯,忙碌的身影可见。拎起才买的食物往门内走去。

      突然有声音在左手边响起,女声很熟悉,但从轻微的吐字发音听却是地地道道的日语。
      程信之把东西轻轻放回车里,踮脚躲到拐角处,偷偷向胡同里头看去。是文红和一个男人在小声的商量着什么。男人的胡型是日本流行的样式。

      “信之。”苏明远的声音从身后乍出来,吓得程信之全身一个激灵,“干吗呢?”
      “我……没什么……给你送夜宵。”程信之一指开着门的汽车,里面放着食篮,“你天天忙,也没时间好好吃顿饭。”
      苏明远一笑:“谢谢——你,刚才在看什么。”

      文红从胡同里怯生生的走出来:“苏……苏老师,程先生。”

      “一个女子跑到那么黑的胡同里?不怕啊?”苏明远拉过文红,“既然来了,进去坐坐吧。”
      “哦……好……”文红惶惶乱乱的点头,看一眼程信之。

      程信之拎过食篮,把车门关上,跟着苏明远和文红上了楼。

      办公室的灯光并不亮,昏昏暗暗的。
      苏明远怕黑,就在角落处点了几支蜡烛。

      “文红,你是哪里人?”程信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把菜从食篮里端出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东北。”文红小声回道,手下小心翼翼的整理着苏明远的文件,打理好放到一边去。
      “哦……刚才那人是谁啊。”
      “我在日本留学时候的同学。”
      程信之把食篮的盖子扣上:“明远,过来吃饭吧。”

      “这么多菜,咱们吃的完么。”苏明远洗过手,在搭在中间的毛巾上擦了擦。
      “三个人呢。”程信之把米饭推到苏明远那边,“对了,慕容沣有消息么?”
      “没有,半个月没联系了,可能他那里也忙的很。”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还没开始打呢,他就杳无音信了。”

      苏明远半天没回声,夹了菜放到碗里:“信之,你说他……真的回来么?。”

      “应该会吧……”文红搭讪道,“毕竟我看他长得像是个靠谱的人。”
      “小丫头片子,你才见过他几次。”程信之干咽一口米饭。
      文红有点委屈,叼着筷子,斜着眼睛看着程信之:“长得俊的男人,我可不会忘……况且,我也三十多了,可不是什么丫头片子,唉……我也算是有丰富阅历,走南闯北的女人了。”

      苏明远一怔,这些年忙来忙去,争斗不休,时间竟然过得飞快。

      “这么大的姑娘还不嫁人。”苏明远夹了菜送到文红碗里。“多搁置两年就发霉了。”
      “这么大的男人还不娶妻。”文红用筷子点着苏明远和程信之,“不要看啦,说的就是你两,时局再乱,也不能忽略终生大事嘛,苏老师当年好歹也是学校女生情感上的‘众矢之的’,还有,我是有目标的,那个姓周的,我非追到他不可。”

      程信之实在是听不下去,敲着文红的碗边“哎哎哎,姑娘家的含蓄点。”

      “我是新时代的女青年!有理想有追求,这是本质,要热情要开放,这是态度,我本质和态度兼备,严肃活泼。可不能向你这种男权势力低头——女人,一定要站起来!”

      苏明远忍着笑才把嘴里的水咽下去。

      程信之眉头皱的像是波浪:“再等两年,你就成了女中年了。”
      “我没记错的话,苏老师当初接我们班的时候,也挺年轻的。”
      “比你们还小一岁呢……我念的私塾。”

      “看你还得瑟?”程信之得意的笑起来。
      文红瞥一眼程信之:“我就得瑟,封建私塾摧残人,会导致苏老师没有快乐的童年。”

      “你……你够了啊。”程信之把馒头塞到文红嘴里,犹豫地看一眼苏明远“明远。”
      “没关系,本来就是。”苏明远低头自己吃饭。

      吃过饭已经是半夜十二点,文红托辞有事先行离开,程信之就陪着苏明远在学校操场上散步,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楼里的灯光把操场照的很亮,风吹过来,很凉爽。
      “明远,刚才文红说的那件事,你也应该考虑一下。”
      “我不会的。”苏明远想都没想,抢在程信之话音未落时已经脱口而出。
      程信之长舒一口气:“我那姓慕容的半个外甥都已经七岁了,你何必呢。”

      “他是他,我是我。”苏明远抬头,夜空很晴朗,“我的感情容不得一丝杂质。”

      “慕容沣,他真幸运。”程信之微微侧过头,停下脚步,“假如先遇到我,你会选谁?”
      苏明远惊愕的看向程信之:“什么?”
      “我——没什么,快回去睡吧,你这副身体,真到了前线,怕是吃不消。”

      (二十六)

      楼内的灯光渐渐变得稀稀疏疏的,程信之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枪,拍到苏明远手里。
      “你们都要平安回来。”
      “信之。”苏明远低头看着那把枪,“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程信之仰起头,把眼泪忍回去“第一次教你开枪的时候,你问我会不会杀人,就确定了。”
      “有……十年了吧。”
      “十年三个月。”

      苏明远的声音哽咽断续,他甚至从来没这么恐惧过,程信之对他的好让他心内也有过不安,没想到一直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信之,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除了慕容沣,其他男人我只会当朋友。”

      “我知道,我也和你一样,除了你——我爱的是你的灵魂,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当然你也是正确的,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勉强的余地。”程信之第一次敢用手心摩擦苏明远白净的面颊,平静的看着苏明远,“我希望的只是你幸福,既然如此,我愿意当你一辈子的朋友。”

      苏明远忘了自己是怎么看着程信之落寞的离开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住处。
      坐在床边,抬头看到窗外破损不堪的风铃,不断摇晃着,几声稀疏的脆响。
      要下雨了么,窗户上已经出现几道雨丝,他甚至麻木的连身上本应该有的痛苦都忘了。

      他就那么在床边看着风铃,坐了一晚上,没合眼。

      “苏老师!苏老师!”学生敲门的声音响起,“苏老师?您的信……呦,您眼睛怎么了?”
      苏明远靠在门边,猛地一起身,突然眼前发黑“哦,昨天没睡好,怎么了?。”
      “您的信,是不是昨天身上的病又犯了。”
      苏明远还是多少添了点喜悦,接过信件:“没有,遇上点事情,谢谢你,去忙吧。”
      “您好好休息,学生先走了。”
      “恩。”

      苏明远拆开牛皮纸信封,字迹被雨水模糊了一些,但还可以看出是慕容沣的字体。
      高崚晚角声烽火隐山平可怜如钩月时来自问津

      手里侧着拿着书信念了一阵,略带欣喜的嘲笑慕容沣装模作样,又说服自己礼尚往来,坐到写字桌旁边,提起笔。
      何来愁苦声兀自减心情自诩云飞度楼台近月人

      这倒是好,连话都不用说几句。苏明远折好信纸,拿出一个信封。
      还有那么两天,估计是寄不到了。

      出发的那天,黄绿色的班队已经整齐的涌了出来,程信之站在门口等着,眼睛都已经盯到酸痛,却一直没有看到苏明远。
      直到最后两辆车,唯一缓缓出来的医学系两个部分,苏明远走在最后一个,看着学生把器械搬上车辆,回过身张望一下,看到程信之向自己招手:“明远,保重啊。”

      苏明远点头一笑。

      路上的军用车颠簸不堪,不过好在器械都密封的不错,苏明远和其他几名老师几次去查看也没什么大碍。
      “苏老师,想什么呢。”同行的老师轻声询问。
      苏明远不好意思的回过神来,微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
      “看你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以前没参过军吧。”
      “恩。”苏明远点头,“可能是我妇人之仁,想到战场上的你死我活,有些难受。”
      “原来是可惜慈悲心肠,那你还来。”

      “我啊……我是为了别的。”苏明远拉开车窗,往外头望着。

      “不过啊,别担心,真到了时机,都是修罗心。”
      苏明远没回头,轻声犹豫的问道,手里捏紧了腰间的枪:“是么。”

      破晓侵晨的时候,苏明远还是没能睡着,跟着车摇晃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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