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华未浓》他年爱

9、【八】落云之昭

　　群山之中，烟云缭绕，云蒸霞蔚，是凡间尘世中难得的仙境。传言，山中有一楼阁，唤作叶影山阁。阁中有仙人，在他的庇佑下，这方水土得以和谐安稳，人、妖共适。众人皆唤此仙青霞君。
　　而每逢六月初六，山中便会传出阵阵琴音，清丽凄美。

　　若疏取来香茗轻轻点上，凝神静气的茗香不久便在整个屋子里散逸。
　　洛云昭手执纸扇，出神地看着袅袅烟雾在空气中缠绕、消散。他的相貌俊逸，眉目分明，周身焕发着极为清润柔和的光彩。
　　若疏望着出神的洛云昭，觉得甚是奇怪，往昔此时，只要一点上香茗，他就该准备歇息，怎么今日竟是如此忘神，似是有什么心事。
　　“洛大哥。”她轻轻喊了一声，却不见洛云昭有任何反应。她走上前去，本想碰碰他的肩，但碍于礼数便只喊了一声：“洛大哥，洛大哥，你是怎么了？”
　　听见呼声，回过神来的洛云昭温润一笑，整理一下衣衫，却又将视线移向了窗外。“今夜繁星熠熠……好平静。”
　　“洛大哥，你有心事。”
　　“凡事都瞒不过你。”洛云昭淡淡一笑，如云悠远，可望而不可即。
　　若疏低头轻笑说道：“若无心事，你的心比这星空还静，又何须望着这一片天，来求得暂时的静逸呢？”
　　他微笑不语，拿起一只玉環杯，斟了一些清茶。
　　若疏见状，不解地问道：“夜已深，洛大哥还不休息？”
　　“帮我把琴取来。”
　　“现在才四月啊。”她知道，洛云昭素来只在六月初六那日抚琴，因那日，初云离他而去。
　　“取来吧。”
　　她一向依着他，便去琴音小筑取来了琴。
　　这琴通体黑色，幽幽泛着绿意，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典雅精致，透出丝丝贵气。
　　洛云昭将十指放于琴上，轻轻抚动，手指一勾动，透彻轻灵的乐声便从琴身泻逸而出，动人的琴音高渺悠长，像是绕上了天际，与月光交汇。
　　长长的思念，想之念之而不可见的忧伤……
　　若疏入了神，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洛云昭弹这首曲子。她已经伴了他五年，五年的朝夕相处，使她逐渐对这个温润如玉，哀伤似水而又坚定不移的男子产生了钦慕之情。可是她清楚地知道他的心里只有初云一个，她永远都替代不了。
　　他忘不了初云，她亦不能忘。那个心思细密，聪慧美丽的女子，那个对她来说像姐姐一样的人。
　　一曲终了，洛云昭依旧抚琴深思，良久才意识到若疏还在一旁侍候。他歉意地一笑，说道：“竟只顾着弹琴，怠慢了你。琴不用收了，你快去歇息吧。”
　　若疏闻言，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既羡慕姐姐有这样痴情的男子爱着，又叹息洛云昭何苦为了一个不再的人黯然神伤。
　　“我不累，你若有心事，我可以……”她欲言又止，自尊和自卑做着无谓的挣扎。这是她除之不去的芥蒂，她怎么可能像姐姐一样为他排遣愁思呢？
　　“不，我很好。你定是奇怪，今夜我为何奏琴。”洛云昭再次望向天际，深浓墨色中，星辰依旧闪耀，璀璨夺目，“平静的天。不平的星象，不平的人心。故人将至，情不能自禁。”
　　“故人？”若疏思索片刻，差一点惊呼，只得以袖掩口：“难道是……”
　　洛云昭点头，目光深邃。
　　“他不应该来找你……初云已死了……”
　　“去休息吧。”挥一挥手，洛云昭不愿多提往事，便抱起古琴，走进屋内。青衫款款，身形似乎又清瘦不少。
　　“我……”知道不应提到初云，但着实不希望看到他神情落寞的样子。若疏低下头，耳边未盘起的几缕长发垂直胸前，落下淡淡的阴影。在自我编织的影子里她的喜怒哀乐也就如此藏匿。
　　想倾诉的话语还是没能说出口，百般心思流转，终究抵不过他念初云的一个眼眸。他留给她的永远只是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房内，洛云昭静静地凝视着绿绮琴——琴身、琴弦，一如当初美好。他不时用手触碰琴弦，感受弦间的振动，琴音嗡鸣，缭若昨日。
　　在修罗界，绿绮琴就是一件魔物，每日都在血的祭祀礼中充当杀人工具，若不是初云用纯净的灵力将它净化，它怎么能像现在这般奏出动人的乐曲？
　　依旧，是初云。
　　相识不长，相忘难矣。
　　轮回再次回归，那些羁绊终将有个了结。
　　翌日清晨，若疏来到洛云昭房前，敲门却无人应答。进入房内，只见桌上有信一封。
　　“勿念。勿寻。”隽秀的字迹，一如太过干净的人。
　　若疏的脸上透出几分寂寥，苦涩的笑容在嘴边凝结。
　　“终究，放不下么？”
　　喃喃自语，无人会听。
　　究竟是谁被无端命运困锁，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