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华未浓》他年爱

6、【五】汝债吾还（上）

　　宇珩飞眼底汹涌复杂的情绪让菡心心慌意乱——她害怕他这样看着她，用含着对另一名女子不言而喻的爱恋之情的目光看她。这让她觉得刺心，就怕在这浓郁的目光里自愧不如，呼救不得而溺死。
　　“我是菡心，不是你的莲卿！”狠狠打掉宇珩飞的手，菡心只能选择落荒而逃。

　　手里握着蒙面的面纱，菡心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嫉妒。他亲手取下了这一层纱，就代表以后她不用再过蒙着脸见人的日子，但是，没有了这一层障碍，在他眼里，她真的是她吗？
　　她看向一旁的篮子，里面放置的是一件为宇珩飞而做的长袍。衣已做成，玄青色的袍子光泽莹莹，但她还想给这件衣刺上银色的流动花纹，如此，深色的衣服便不会太过沉肃，宇珩飞穿着就能少几分不近人情。
　　“你不是她……却那么像她。”这句话简直是附加在她身上的魔咒。已经是第二次了，只要提到莲卿，宇珩飞的脸上总会流露出不一样的神情。对他来说，时间在“莲卿”二字上似乎是静止的，在短暂的“失去意识”里，他可以尽情沉浸、回忆、悲伤。
　　她一直以为他冷傲，也可能是伪装好的冷傲，但他可不可以不要在她面前轻易就表现出忧伤脆弱的模样？
　　尤其是对另一个人，与她一模一样的人的忧伤……
　　记忆太深刻也是一件坏事，记住了便再难忘记，比记不住的痛苦少不了几分。
　　正恍神间，绣针便扎进了指尖，惊得菡心差点叫出声来。指尖血珠鲜红，她只得将手指含在嘴里，轻轻吮着。
　　心底有些许不甘心。莲卿或许是死了，既然死了，就不该继续折磨着宇珩飞；哪怕她还活着，不管其中有何原因，已叫宇珩飞受了不少伤痛，便是欠了他，欠了债的人如何还能霸占着他的心？
　　菡心决意，一定会让宇珩飞看到她的付出，让他爱上真正的她。

　　其后几日，宇珩飞和菡心继续赶路，而对于几日前发生的尴尬，二人均绝口不提，只当从未发生过。小船在江上已行了数日，却仍未到达宇珩飞所说的目的地。
　　菡心闲得无聊，便以嬉戏江水为乐。纤长的手入水中，搅动江水，水花四溅。不一会儿，四周的小鱼像受到什么吸引似的，纷纷靠拢过来，亲吻她的指尖，任由她轻抚。
　　“师兄，你看，我竟有这样的本事，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兴奋地喊着。
　　宇珩飞有些吃惊，这画面竟是似曾相识。相同的面容，同样的异能，菡心与初云之间真的只是简单的容貌相似吗？
　　他故意视而不见，心中的犹疑如藤蔓般纠缠心际，越长越繁茂。
　　菡心见他踌躇，便趁着他出神的片刻，拿出缝制好的衣服，突然披到他的身上。
　　宇珩飞一惊，猛然一握，紧紧扣住她来不及放下的手，痛得她惊叫一声。此时他才发现她为他披上的是一件衣服，刺绣精美，做工精致，想是费了不少心思，便松开对她的钳制，用疑惑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宇珩飞的气力着实不小，白皙的手被他一握已生出几道红痕。但菡心见他穿着自己亲手做的衣服很是合身，心中甚是高兴，便不多计较，满意地打量着宇珩飞。
　　谁料下一刻，他便扯下了衣服，扔还给她，毫不留情地说道：“这样的东西，我不需要。”
　　菡心一愣，着实被伤得不浅，倔强和不甘泛上心头，交织在那件落寞的衣上。“但是我需要！”她回答得理直气壮，莹润的眼睛毫不畏惧地迎着他深邃的眼，“我就要看你穿着我做的衣服，吃我做的东西……”
　　“无理取闹！浪费这些时间，还不如快点赶路……”宇珩飞冷声打断，未料话还没说完，菡心又开口加以顶撞：
　　“快点赶路找出我的来历吗？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在乎，我根本就不想知道我是谁，过去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现在的我，只想记得你，只想和你在一起呀！”
　　宇珩飞一时语塞，如果上次她只是开玩笑，随意说说，那这次，她眼底的执着是不会错的了。他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又是哪来的感情，对着与她相识不久的自己说出这么一堆言之凿凿的话语。
　　她不会明白，信任对于他早已是件奢侈品，若他有丝毫犹疑，那么曾经构筑起的防护墙便会溃然倒塌，早已决然一身的他就会无处可归。
　　“还是说……”菡心的声音里染上几丝悲切，略微颤抖：“在你心里，我根本比不上那个莲卿……”
　　“不许你提她。”他不由压低了嗓音，凡是提到莲卿便是犯了他的大忌。
　　菡心倒不甘心了，更不想罢休，她也气恼起来，大声喊道：“凭什么你就能肆意地提她？莲卿是谁，她又在哪里？你抓住的、不舍的不过是一个幻影罢了！”
　　“那你又是谁？来历不明的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取代莲卿！”他冷笑着反问，言语间流露的不屑之情切切实实将她重伤，一口怒气压在心头，让她无言以对。
　　“是，我来历不明，这衣服里还藏着无数根毒针呢，你有先见之明，若吃了我做的食物，你早就毒发而亡……心肠歹毒，我就是这样的人！”菡心奋力将辛苦缝制了几个日夜的衣服扔入江中。衣物饱蘸了水，很快沉入水底，精致的银色丝线泛出最后一丝光亮。
　　宇珩飞转身即将离去，他不愿看她的眼睛，怕会在这双眸子里窥见初云的影子。也无法解释为何要将她这般羞辱。但只要对着菡心，他便会失去自恃的理智，怎么也抑制不住真实的感情。
　　“宇珩飞！”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怒意中杂糅着说不尽的委屈，却始终挽留不住宇珩飞决绝冷漠的背影。事情本来不该这样发展的，她送他衣服，是想让他开心；她对他好，只是希望他能有所感激……
　　菡心咬着下半片嘴唇，贝齿在红润的唇瓣上咬出深深的白痕。一努，身便跳入了汹涌深沉的江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