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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四月桃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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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姑娘来了。”
“终于要开始,可叫我久等。”
菡心正想问他言中之意,在座众人突然开始议论起来,街中人群更是亟不可待地呼喊,高叫着花娘的名字。
菡心向外望去,窗外情况尽入眼底,原来是花娘已准备妥当,正捧着绣球款款走到楼台前。身着红色嫁衣的她着实是一位美人,面庞艳如桃李,眼眸灿若星辰,一颦一笑都散发着女子独有的妖娆之美。
楼下的人群也纷纷聚拢到风华坊下,叫嚣着呼喊着,拼尽全力想引起美人的注意。
“原来你是来求亲的。”菡心冷哼一声,言语中带着几分调侃,遂闷闷地坐下,喝着杯中淡而无味的水。
“若是如此,我该在楼下,不必大费周章进这座楼来。”宇珩飞如此说着,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楼外的一切动静。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原来也是混进楼来的,她方才还在猜想宇珩飞何时竟成了花影的朋友。
“捉妖。”
“妖?”菡心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虽有一定修行,但妖却从未见过,说不定今日便可知道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遂又问道:“你是说,这里有妖?谁是妖?难道是他们口中的花影?”
但宇珩飞只顾密切地注视着窗外各人的一举一动,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又是这般态度。菡心正想发作,却听得锣声一响,招亲开始了。
花影站在楼前,眉目巧笑,倩碧芳华,满意地听着黑压压的人群发出震天的呼喊。
“望天赐良缘。”只简单说了一句,她便娇滴滴地将胸前的绣球往前一推向空中抛去,绣球即刻便滚落到人群之中。人群骚动不安起来,你推我攘,争抢着艳丽的绣球,仿佛那绣球之上便是花娘娇俏动人的脸庞。
“呵呵,真热闹。”菡心觉得这场面好笑,不由笑出声来,眉眼间都流露着笑意,带着几分玩味,饶有兴致地观看这一场男人间的争夺。
看了片刻,她忽然叫道:“看来绣球会被他抢去。”只见一男子已稳稳抓住绣球的彩线,张大着嘴,正极力将绣球往怀中送,那绣球却似有了生命似的,一下从他手里挣脱,飞向一个又肥又胖的中年男人。
菡心吃了一惊,诧异地看着宇珩飞说道:“那球……难道……”
宇珩飞不语,继续注视着窗外。
绣球将要被中年人接住之际,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青年男子,稳稳当当地接住了绣球。俊采飞扬,昂头便道:“在下周毓,愿取小姐为妻。”
人群顷刻间便爆发出响亮的呼喊:“接住绣球者周毓是也。立入醉月轩与花影姑娘共结连理。”遂簇拥着那名唤周毓的男子向醉月轩走去。
花影也微微一笑,走入房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菡心有几分不明所以,突变的情况还真让她出乎意料。一开始还以为花影是妖,用妖力为自己择婿,抑或那胖男人是妖……但现在,这妖又可能是那个叫周毓的年轻人。
宇珩飞放下茶杯,望了她一眼,便随着这层楼上的宾客往楼下走去。菡心只得跟上。
在经过二楼的时候,忽然传来男子的怒骂声:“明明就要到手的绣球,怎么就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抢了去。”一看,原来是差点接住绣球的中年男子。他的随从正想尽办法让他消气,小二也端茶送水忙得不可开交。一口一个“官老爷”,即使被给了几个耳刮子,也仍旧笑脸相迎。
看那些随从和小二的态度,那胖子应该是本城的县官,他的行径也说明了他不是妖物,只是个恃权凌人的小人罢了。
菡心隐忍住想要教训这种小人的冲动——她明白捉妖才是当下之急,没必要和小人物计较。
走过几条街,便见到一座大院坐落在路的正中央。院子构造华丽精致,朱红的漆色使整个院落显得富丽堂皇,又有着女子般的娇羞艳美。二楼有女子倚栏招手,娇笑不止,各门厅处也均有狐媚女子谄媚相迎。
原来这便是紫流城里甚为出名的醉月轩,风光旖旎之色果然名不虚传。菡心暗想,一边细细地观察着宇珩飞的神色。只见他神色从容,处变不惊,一甩长袖便进到醉月轩中,平静自然的外相看不出一点波澜。
真有如此淡定沉着?她暗中怀疑,撇撇嘴便随着众人进入楼中。
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醉月轩是环形构造的建筑,前半幢楼院用于接待客人,而后半幢则是姑娘们的住所,前后分明。即便今天花影大婚,除非花影好友,他人一概不得入内。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棵生长在环形院落中的巨大桃树,枝干粗壮,树龄定不止百年。更令人惊讶的是,已是四月末的气候,这树竟还开得一树灿烂,花团锦簇,成就一院芳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便是如此。
“这真是奇树,花影小姐果然是奇人呐。”身边宾客在树旁赞叹不已。从他们的对话中,菡心大致了解到这树从二月便开始开花,直至五月才会凋零,花期远远长于一般桃树。而这花影不仅才色兼备,又精通医学,许多疑难杂症一到她手里便能迎刃而解。
“怪不得,即使是青楼女子,也……”菡心努努嘴,看见宇珩飞正盯着桃树出神,便走到他身边说道:“她治病救人,应该不是害人的妖物吧。”
宇珩飞既不赞同也不否认,简单答道:“是与不是,今晚就可知晓。”说罢,便转身走到人群中去。
当夜的婚庆仪式除了更加隆重华丽些与一般婚庆无异。众人兴致异常高涨,喝酒行令,热烈喧闹。当傧相喊道“送入洞房”时,在座宾客更是起身欢呼,好不热闹。
新娘绣帕盖住倾城容颜,顺服地由着新郎用红绸牵入房内,步履优雅,仪态万千。新郎喝红了脸颊,眉目带着几分倦态,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却遮挡不住。
待新人进屋之后,菡心和宇珩飞便飞身一跃,跃至屋顶,从上往下观察房内动静,伺机做出反应。
婚房内。
周毓步入房内,望见花影已端坐在婚床之上,红色盖头遮住秀颜,隐隐绰绰,显得娇羞动人。
他斟了两杯酒,脚步微晃,走到花影跟前说道:“娘子,为夫在此先干为敬。”遂仰喉喝下酒水,又将另一只酒杯递至花影面前。
花影接过酒杯,十指纤纤,丹蔻红艳。她只是接着,却也不喝,一改往日娇怯之声冷冷说道:“夫君本不该接那绣球。”
周毓闻言慌张说道:“莫非娘子是嫌我家世贫寒,怕跟了我会委屈了自己。”酒醉的脸庞似有了几分清醒,双颊的红晕也退去了不少,他紧握住新娘的手,言辞恳切:“娘子莫要担心,终有一日,我会金榜题名,让你做万人称羡的状元夫人。”
“待到那时,已经晚了。”花影冷笑道,正要言语,盖头却毫无预兆地被人揭起,一张俊逸明朗的脸顿时出现在眼前,还未回过神,已被周毓掐住下颚,制住双手。
“如何会晚?难道娘子已心有所属,比起状元夫人,现成的县官夫人岂不更好?”狡黠的眸子里透着危险的笑意,他满意地看着她眼底的惊愕继续说道:“四月花落,不借着大宴宾客吸取精气,更待何时?没有官权,如何不费半点妖力号令众人,控制全城?娘子,我说的对吗?”
花影闻言,全身一颤,知道事情败露,便不再掩饰,用力一挣,挣脱了周毓的束缚,闪至窗前,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坏我大事。”
周毓索性惬意地坐在床上,玩世不恭地说道:“娘子记性竟如此之差,新婚之夜倒不记得我这如假包换的新郎官了,叫我好是伤心。但我可清楚得很,你是妖,美貌的花妖。”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话音未落,他便从袖间抽出折扇,动用法力向花妖打去。
花妖敌不过,暗念咒语,屋外的桃树随即开始摇曳,花瓣纷纷落下,温婉柔美,下一刻却又如劲风般集结成群刺向屋内。
周毓轻身一跃,随即展开折扇,挡住花妖攻势,他不忘轻蔑地笑道:“这么快就使出绝招了吗?”只一闪身就将妖力打回,重重地击打在花妖身上。
花妖吐了一大口鲜血,脸色骤然煞白,身上气力似被抽去一般,双手不由颤抖,那憔悴的模样如同在瞬间衰老了十年。她只得憋住一口气,乘门户大开,驾花逃遁。守在屋外的宇珩飞见状,立即飞身追去。
菡心本想同去,却正巧遇上了夺门而出的周毓,待想追时,宇珩飞和花妖早已不见踪影。
周毓看见菡心,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竟又一次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一定是哪里出现了谬误,否则,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看够了没啊?都是你挡住我的去路,我还怎么拿住那妖物?”菡心怒道,柳眉横挑,眸间怒意分明,恨不得他就是那妖物便可挥剑斩杀,除去她心头怒意。但因不知追踪方向,她只得干坐在桃树前,等宇珩飞回来。
周毓暗自思忖,露出一抹不经意的笑意。平静的眼眸中,百转千回。
容貌虽似,性情却是大相径庭。
果然不是。
他收起折扇,凝练身心,也坐到桃树底下并顺势躺了下去。因为突起的妖变,众人皆已惊慌而逃,整座院落,便只剩下他和菡心。残存的花瓣还在月色下飘零,月光似水,在花叶间笼上一层蜜水一般的清辉,显露出几分难得的静谧。
沉默了半响,周毓说道:“放心吧,只是一只花妖,伤不了你的朋友。”
菡心轻哼一声说道:“那是自然。师兄难逢敌手,怎会收拾不了一只花妖。倒是你……”她转过头来,狐疑地说道:“你又是什么来路?看你身手,也非寻常人。收不了花妖,我也可以顺道收了你。”
周毓却笑了,抿着的嘴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闭着眼睛也不正视她:“我视游戏人间为己乐,岁月未尽,被无名小卒收去,岂不可惜?若你是那朵牡丹花,让我风流而死倒也值得。”
“你……”待想痛骂,身后的桃树却生出异样,菡心急忙跳开。只见粗壮的桃树正逐渐枯萎,枝叶萎缩,最后竟像烂泥一般倒落在地,化为尘土。周毓躲闪不及,落了一身尘土,引得菡心一阵窃笑。
周毓瞟了她一眼,未显出半分在意的神色,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懊恼地说道:“唉,选错了位置。你师兄确实厉害,动作挺快。”说罢,便向院外走去。
菡心见他要走,遂急忙将他拦住:“等等,你不能走。”
“你舍不得?”周毓一笑,嘴角弧度甚是好看。
“没弄清你的身份之前,我怎能放你。若你是妖,放了你岂不是让你为祸四方?”菡心的手始终握着佩剑,以防不时之需。
“原来是这样,真叫我好生失望。”他故意装作泄气的样子,失意的神情从眼角一直染到了眉梢,停顿片刻,他又神秘地补充道,“姑娘,放我走便是造福天下。”说完,轻功一跃,便失了踪影。
菡心回过神时,已来不及追赶。
朗朗月色下,他的出现就如顷刻凋零的桃花,花开才现,花落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