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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行行重行行 ...

  •   妞儿,这是你的冥帖。
      小阴风一吹,一个男鬼跟上了我。
      大叔,我不收冥帖,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相当不耐烦,这是本月第几个了?
      南址的冥司都接冥帖,你不是排在107位吗?
      我在档案上标注过,短期内我不接冥帖也不接阳帖,请您走吧!
      怪了,冥司不接冥帖,也不会积点阴德,难怪排到107。
      107怎么了?虽说南址一共才108位冥司,但好歹我也是一有头有脸的人物呀!我这个位置是我拼死拼活靠实力争来的,现在我累了想歇歇都要被鄙视?我的资质确实没有排在前头的那些冥司高,道行也浅,办不了什么大案子,但是我的服务态度可是一流的好,在评比上也有五颗红心之多。当初为了成为冥司我可没少花心思,每天脑子里就惦念着怎么为自己多积点阳福阴德。有一段时间我还跻身于南址前30名稳升不落,可后来又觉得这福分积得太多自己实在无福消受,干脆隐世当个倒数第二,清净!
      大姐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又一阵阴风,一个小男孩扯住了我的手。
      小弟弟,我不接冥帖,你去找别人吧。
      大姐姐,我还不会写字,也不会写冥帖。我只有一朵玫瑰花,你帮我把它送给我妈妈行吗?今天是我的生日,她一定很想我!
      我接过那支浮在半空的玫瑰,轻轻嗅着……
      冰冰的触凉刺进我的皮肤里,天已纷纷落下雪来。初冬的第一场雪,他承诺过他会陪我一起过。
      是夜,路灯下的金雪融融飞扬,飞扬着息在路灯下他的身上。他仿如初见,清秀的面透着一丝冷峻,似哀似逸。他就是有那么大的魔力,在我透过他眼神的那一刻就再也不愿离开这光芒去寻找别的色彩。
      “丫头,很冷吧!”寒暄把他那双温热的大手敷在我脸上,这温暖一下子就晕到了心里。
      “丫头,不哭不哭!你不是还有我吗,有我在就没人敢欺负你了!不哭不哭,来,抱抱!”在我受了委屈不开心的时候,他的怀抱总是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丫头,怎么吃苹果又不削皮啊,万一苹果皮上有农药没洗干净怎么办?来来,我给你削掉它!”寒暄有的时候也会婆婆妈妈小题大做,他知道我的身体不好,所以总会关注我的饮食健康。明明已经咬了一口的苹果还让人家吐出来,我恨恨地看着他削苹果时那副得意的表情,在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家的苹果从来都是在农家的园子里买,他们用的是纯天然的农家肥,所以不用削皮!”他突然猫一样地眯起眼睛,笑呵呵地说:“那就更要削了,万一你吃出大肠杆菌什么的就不好了!”说着,一颗活生生剥了皮的苹果已经递到我手上,那感觉就像接到一坨热乎乎的农家肥一样让人作呕。
      “丫头丫头,起来吃饭了!”一听是寒暄的声音,我骨碌碌支起来的耳朵又放下了,装作没听见换个姿势继续睡。
      五分钟后……
      “丫头,快起床了!我的早餐可做好了,就等你把它们消灭呢!”寒暄蹲在我床边捏捏我的鼻子,看我微微睁开了眼又回到厨房做他的料理去了。
      若干分钟后……
      “丫头,快醒醒快醒醒,我们要做健康的好孩子,要吃香喷喷刚出锅的早餐!你再这样睡下去早餐就变成午餐了!”寒暄趴在我耳边嘀咕着,看我没反应,干脆学人家小马哥捏着我的肩膀摇起来……
      在我寒冷的时候,脆弱的时候,最需要被照料的时候,他总是送来第一缕温暖的那个人。他温暖了我也冰寒着自己,就如同他的名字,一冬一夏,让接近他的人永远找不到温恒。
      “丫头,别再喝了!你想喝死吗?”
      “死了倒干脆,不用受这世间的苦,做一个没心没肺的游魂多快活!你就让我喝吧,让我一瓶子喝死了算了!给我!”
      “我明天就要走了。丫头,你让我安心行不行?”
      “寒暄!你凭什么总是管着我?我们什么关系?我们没那么熟!”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是我妹妹!”
      “妹妹?谁稀罕当你的妹妹!我那么多亲哥都在,用得着你操心?”
      “昨天我们不是说的好好的,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兄妹,这样不好吗?”
      “不好,当然不好!”我试着让自己清醒,我想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告诉他那句我憋了三年也不敢说出口的话!
      “楚寒暄,我告诉你!我秦莹不但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兄妹,我还要和你做永生永世的兄妹!谁要是敢违背诺言谁就暴死在乱棍之下!你敢不敢和我约定?”天啊!在他的眼里我真的看不到一丝一毫我想要的温存!他一点一点都不曾爱过我,我为什么还要自取其辱呢?他明天就要离开我去实现他的梦想,就算今天我可以挽留住他又有什么意义?何况我根本就留不住他!我只待他与我许下这个约定我便死心!
      “如果你觉得这样好,我就应你一约!”
      两掌击合,环扣。我整个人瘫软下来,我的梦终于可以醒了!好累!
      从12岁初夏到15岁夏中,整整三年,每一年的初雪都是寒暄陪我一起过。不管他身在何方,不论他有多么重要的事,他都可以放下不管,只为与我团聚。14岁生日那天正好是初雪,寒暄和他的乐队一起在烟头的老家宁波做演出,按照他们的行程安排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回来给我过生日了。我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最后干脆躲在被窝里偷偷抽泣。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对寒暄的感情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或者兄妹之情。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正巧那天半夜里闹肚子,折腾了一阵便没了睡意。我随手捡了一件外套披上到阳台看雪景,楼下暖融融的烛光一下子就照亮了眼底的悲凉。我迫不及待奔下楼去,在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再也抑制不住地喊了出来:“你知道吗,我一整天都在想你!很想很想很想你!”
      北风熄灭了一盏盏烛火,我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借着黑夜的胆子说出了所有我不敢对他说的话。他沉默了许久,一双滚烫的大手覆在我的手背上,然后掰开我的手指,转过身弯腰对我说:“小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我羞答答地抬眼看他,一颗活生生的小心脏瞬间被冰封,实实地落在地上摔个粉碎。眼前这个家伙从身高到体型都像足了寒暄,只是这一张脸……和我心目中的王子也差太远了吧!
      他看我傻愣愣的不说话,一只胳膊搂过我的肩膀不怀好意道:“既然是送上门的,哪有不要的道理。今晚和哥哥走吧,哥哥不会亏待你的。”他话音刚落,我一个踉跄又跌进了另外一个人的怀抱。映着昏暗的烛光,我看到了寒暄微有揾色的脸,“烟头,不许拿我妹妹开玩笑!”
      我看了一眼寒暄,又看了一眼他口中的烟头,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索性抱着寒暄呜呜地哭了一场。寒暄肯定以为我是被烟头吓坏了,抱着我又是哄又是劝,只有那个烟头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好戏。
      人生中的第一次表白献给了一个完全没见过的人,这就是上天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世界被泪水和烛光装饰成金黄色,我泪盈盈地问寒暄:“我在楼上看到你点的蜡烛了,就是看不懂那是什么图案,又有圈又有竖,看着既不像数字也不像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寒暄听了我的问题也是一愣,随即又笑意满满地看着我,看得我全身发麻越来越不自在,最终也没从嘴里蹦出一个字。
      烟头很适时地打断我们,向寒暄递了一个眼色,拉着我的空袖子走到烛火外围,煞有介事地说:“这是元朝蒙古人发明的八思巴文字,你看第一个字左边一个人右边一个卜,翻译成汉语就是生日的意思,中间那两个带圈圈的字是快乐的意思,剩下最后那个最圆的是一种语气词,可以更好地表达说话人的祝福之情。我这么解释你懂不懂?”
      我点头表示明白,可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那为什么不用中文呢,这样不是更直接?”我看向寒暄,他刚想说什么,又被烟头抢先了机会,“你寒暄哥觉得这样更有情调,更能让你印象深刻。你要是不喜欢可就浪费了我俩推掉两首歌,连夜搭飞机来给你过生日啊!”
      “寒暄,谢谢你!”我的眼睛还是停留在寒暄的脸上,那是一张我一辈子都看不厌一辈都不想离开的面庞,那也是我最后一次那么近那么仔细那么长久地看这张脸。
      那之后每一年的初雪,再也没有了寒暄这个人……
      寒暄临走前拜托我帮他照看着他在南址的业务。他说他的工作会特别忙,没有时间做“闲事”。凡是找他的人或“是非”均可以以他的名义婉拒,这样等他回来最多降降名次,还丢不掉冥司的位子。他可以这么说,我哪里敢这样做。寒暄再怎样也是南址28星帮的副帮主,即便他丢得起这人我也不能让他丢这人。
      那阵子为了替寒暄拼好业绩,我几乎白天黑夜捞不到休息。只要网上有人发帖,不管能不能办成我都一一应下。偶尔赚到闲时我也从不歇着,看到南址网站上有闲差就立马截下,为此还遭了不少冥司的咒骂。
      不过短短两个月,寒暄的业绩就像股市上的小红线一路飙升,生生地从冥司排行榜的第九位跃居榜首,足足高出第二名20个百分点。随即接踵而来的还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和透着冥光的阴德,那些都是雇主们给的报酬。我把它们通通封藏起来,还没来得及庆祝自己的功绩身子就彻底垮了下来。我高烧、头痛、胃痉挛加轻微肺感染,整整一个星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除了睡还是睡,连口稀粥也不曾下咽。我想我疯了,为了一个妹妹的名分,值吗?
      患病的这段日子让我想通了许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每天像根木头似的干躺着,既不用吃饭喝水,也不用担心学习问题。除了休息,唯一打发无聊的“运动”就是转转脑子,思考思考什么“人生哲学”之类的“灵魂建筑工程”。结果我这么一思考,我发现我还挺适合当个哲人的。所以我觉得这病也算没白生,至少还生出半个哲人来!
      “听说你病得不轻,来时还担心赶不赶得及见你最后一面。结果你倒在这里乐得逍遥,看来又是我闲操心了!”明明晦一张绿油油的小葱脸,这兔子铁定是吃青菜吃多了给憋坏的。
      “嘿,你就这么死瞪着我一个字也不蹦,巴望着眼睛能蹦出字呢?”这缺德的兔子明知道我说不了话还一个劲折磨我,别说我有病,就是没病也得让她气出点病来。
      “别瞪了,就你那小眼睛一点震慑力都没有。跟你说点正事,我刚才走天窗的时候看见一只老鹰落在你家屋顶上,任我怎么瞪它它就是没反应。后来我们足足对视了5分钟,我用石子打了它的头,它这才飞走。你说是不是很奇怪?”明明又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我相当不屑地继续瞪过去。天知道是她脑子有问题还是鹰的脑子有问题?
      “莹莹,国庆节放假来山上玩几天吧,爸爸妈妈都想你了!”把我遗忘在一边的老妈终于打来电话了。在这激动人心而又感人肺腑的时刻,虚脱了些许日子的我一高兴竟然哇啦哇啦地神侃了两个小时,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啊!我,秦莹,又活过来了!
      10月10日,我16岁生日。
      爸爸妈妈和我环桌而聚,老妈为我准备了一桌子辰宴,老爸也笑呵呵地给我祝酒,我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天过午时,我坐上火车踏上归途。望着窗外老妈送别的身影和这满眼飘零的金黄,心里又是涩涩的酸楚。大概从我十岁开始爸妈就很少在家照顾我了。他们总是有太多的钱要去赚,但是他们赚来的钱又太快太容易就被花个精光。我看着他们不住奔忙的样子,看着他们脸上的皱纹和身上的伤就像看到了我的罪孽。那是我让岁月一刀一刀刻在他们身上的罪孽!倘若不是我,他们或许不会这般疲惫。倘若不是我,他们也不用彼此牵绊,而是去寻找真正属于他们的幸福,过各自安稳的生活。也许,这本该完美的小世界就是因我的存在而成了伤残!可是没有了伤残,谁又会向往完美?我也只好如此释然吧!
      世界暗了下来,人间也静了下来。这漫长的16岁在夜里没了声息,我无奈地等着它像往日一样溜走……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沉寂的夜,我才恍然回过神来,蹑手蹑脚地去开门。门外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箱安静地躺着,上面还用黑色马克笔标注着我的名字。那名字的写法很是离谱,颇有几分“印象派大师”的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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