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倒影》肴齐齐

13、秋日初景天

　　１６岁的夜，我未曾入眠……
　　我细细地读着那本日记，这是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的表白，伴着岁月的流逝和男孩日渐成长的心智，这份感情也慢慢发生着变化。自从分别便有了思念，有了思念又期待着相见。从相知到离别，从等候到寻觅，每一篇或长或短，字字如火，焦灼人心。和那本日记一起被放在纸箱里的还有一份档案，单薄的几张纸却满满地记载了一个女孩１６年里所有的经历。不错，这份档案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秦莹！制作档案的人颇具嘲讽意味地在首页贴了几张偷拍我的照片，那感觉就好像是在提醒我，不要怀疑了，这档案正是你本尊没错！这一次，我反倒没了读日记时的耐心，粗略看了几眼，心里莫名地烦躁。档案里的１６年与我记忆中的１６年颇不相同，它记录了太多我想要忘记，几乎快要忘记，甚至已经忘记的事情。它是一面镜子，把我遮掩了那么多年的丑陋和疮疤照得明明白白，它把我逼向绝望之巅，它让我连遗忘的权利都不可拥有！
　　这到底是谁干的？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怎么会知道这１６年里所有和我有关的事？千千万万个解不开的疑问如丝线纠结在一起，我已乱了心绪，不知所措……
　　１６岁的第一个清晨，我坐在楼顶上等着看日出。昨夜我想了许多事，想起我的过去，想着我的未来。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会是什么？我想我会遗憾在这１６年里，我从没有好好地看过一次日出日落，也从没有好好地感受过这个世界。南址的红线冥司告诉我，我的缘分是第一个与我同赏日出的人。现在看来，我是无论如何也等不到那个早晨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从１６岁开始，我将不再安宁！
　　秋风凉凉地扑在脸上，带着一片微黄的落叶飘零。如今不觉已是秋令，寒暄离开时正值盛夏。才短短三个月而已，那日的他竟是那般遥远，好像我们已经疏离了千年又万年。大概思念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吧，可以让时间为它停留着不走……
　　天边放出一抹亮色，伴着东方红彤彤的脸越渐光芒万丈。晨光暖暖地映在我的脸上，印出一个暖暖的笑。我暖暖地笑着看太阳，心里也罩上暖暖的光。我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来修饰我那时的心情，唯有感谢生命赐予我一双渴望光明的眼睛。
　　看完日出好一会，我起身拂去尘土准备走人，一转身竟看见一个家伙不知何时悄悄站在了我身后。我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不料一脚没落地越过了楼外……我紧闭双眼等待着自己坠地时的那一声断裂，我听到心脏呼之欲出的跳动，我感觉有一丝炙热湿润了我的唇，粘粘的带着喘息的频率……我即刻
　　睁开双眼，如梦初醒般奋力推开眼前抱住我的这个人。我的思绪一片混乱，它被这突如其来的吻闪去了灵魂。我再一次走到楼顶边缘，心想着就这样跳下去吧，身体却在此时缴械投降。我恐惧着，颤抖着，一下子瘫坐在原地。我傻呆呆地望着日出的方向，我竟忘记了人类在什么样的时刻该怎样哭泣……
　　“秦莹，你怎么了？你忘记我了吗？我是秋天啊！”
　　我听到那个人在叫我的名字，除了我的名字，其余都是空白。
　　“秦莹，你到底怎么了？我是秋天啊，是小时候陪你一起玩的那个秋天啊！你忘了小时候你也是像现在这样爬房顶，那时候房子不高，你从房顶上摔下来，是我接住了你。我受伤了不敢告诉妈妈，你为了补偿我还每天给我送好吃的。还有一次我被大叔关在房间里，要不是你来找我，我早就煤气中毒死掉了。还有还有……”
　　“别再说了！”我的脑子让那家伙搅得一片狼藉，记忆片片零碎，怎么也拼不出一个完整。我不耐烦道，“你到底是谁？”
　　“你听不到我说话吗？我说我是秋天，秋天！我来兑现小时候的承诺了，我来找你了！”那个家伙按着我的肩膀，用精神科医生独有的眼神看着我。我讨厌那种眼神，所以我也讨厌他！
　　“秋天，秋天，秋……”我喃喃地唤着这两个字，大脑以一秒八十环的急速命中率扫射光年。记忆告诉我秋天是空白的，它没有金黄色！
　　“对，我就是秋天！你想起来了？”
　　“没有。”我木然摇头。
　　“秋天！”我恨恨地叫着，用力甩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
　　“啪！”我用我这辈子最大的激情挥向他的脸，挥得我连手掌带手臂全部木掉。
　　他缓缓回过头看我，我看到他嘴角流下的鲜红，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走人。
　　那是一座六层高的居民楼，我记得我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上去的，而对于我是怎么爬下来的，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不愿去回想那些早该被时光藏匿的黑暗岁月。我承认我在逃避，逃避过去的自己。８年前医生诊断我患有选择性失忆症，我糊里糊涂地活了８年，完全不记得８岁之前的那８年是怎么过的。可是每到午夜梦回、阑珊倒影之际，一段段亦真亦幻的故事生痛痛地钻进脑子里，随着时光冲洗出真实的模样。不知不觉中，我似乎什么都想起来了，又似乎什么都不记得。我无数次看到那些痛苦的画面，又无数次把它们封藏在最深的坟墓里。既然逃避不是滔天的罪，那么我还有权利去选择它，不是吗！我要我自己来选择！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人看没有人看 2012年12月5日